袁思齐知道师尊失忆,两人见面?时也是难免尴尬,但毕竟已经有一个亲生儿子?在先,再来一个从小?带大的“干儿子?”,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温露白对待袁思齐就正常了很多,问了他现今外?面?的情况、有无沉渊的线索,太阴宗的状况,甚至还问了一句季慕——毕竟是他唯二关门弟子?中的一个。
整个过程中,温露白端庄持重,袁思齐一一认真?作答,若是不知内情,很难想到这是一个失忆的师尊和他那虽然表面?镇定但内心无比焦灼的大弟子?。
只在袁思齐拜别师尊,准备离去时,温露白突然又说了一句:“你做好自己的事便好,对于我,不必太过挂心。……人的命运本来就变幻莫测,有的时候要学?会顺其自然。”
本来这句话也没什么,但也许这里面?的宿命感一下子?戳破了袁思齐强自镇定的那颗心,一想到比亲爹还亲的师尊身受重伤,还不记得?自己了,袁思齐一瞬间悲从中来,跪在地上身形不稳,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哽咽道:“师尊……”
温露白不淡定了,扭头看了一眼一直在旁陪坐的月行之?,这两天两个人之?间已经十分默契,月行之?领会到他眼神中的求助意味,立刻起身把袁思齐扶了起来:“师兄,值此?多事之?秋,宗门内外?事务繁杂,还需你费心尽力,全盘把握,师尊有我照顾,你不用担心。”
对于月行之?这只小?狐狸,袁思齐一向态度微妙,当着他的面?,只得?将眼泪吞了回去,不太情愿地站起了身。
温露白摆摆手,示意袁思齐可以走了,月行之?忍着笑,将他送出来,临别时,袁思齐硬邦邦地说:“听说是你一个人背着师尊来凌霄山求医,又日夜守护在他身边,现如今他这个样子?,最信任的人依然是你,既然如此?,确实是要劳烦你陪伴照顾他的。”
月行之?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那是自然。宗主师兄只要不怪罪我失职就好。”
袁思齐注视他片刻,忽然伸出手抓着他的肩头,随即捏了捏,很是郑重地说:“谢谢。”
月行之?没想到他如此?举动?,倒是愣了一下,袁思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为了能尽快好转,好早点下山去追寻沉渊的踪迹,这几天温露白除了乖乖吃药,还每日去泡凌霄山山巅的药泉。
那是一片天然温泉,有数个泉眼,汇聚凌霄山天地灵气,又分别泡了无数灵丹妙药,能治百病、增修为、延年益寿,好处多得?数不清。
这天傍晚,月行之?取了干净的衣物过来接温露白,见最小?的那处药泉中只剩他独自一人了,原本黏着爹爹来玩水的温暖已经不见踪影。
“阿暖呢?”月行之?来到药泉旁边,把衣服放在旁边干净的石头上,自然而然地蹲在了药泉旁,这眼泉水不知道被放了些?什么药材,此?刻呈现出一种?浓郁的乳白色,飘散着氤氲的热气。
“今天安宗主放进来一味新药,说是能在短时间内使灵力大增,但也许这新药太猛了,阿暖进来泡了不到一刻钟就流鼻血了,我让他赶紧出去找安宗主止血去了。”温露白淡淡笑着,似乎觉得?这事十分有趣。
毕竟是月华仙尊,学?习能力适应能力都很强,几天相处下来,他已经能毫无破绽地与自己的亲儿子?一起泡温泉了。
月行之?很欣慰,伸手拨弄着泉水,试了试水温,笑道:“活该啊,小?男孩儿火气本来就大,泡什么药泉。”
温露白定定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说:“对孩子?或许不合适,但我觉得?不错,在里面?泡了一会儿,确实经脉通畅,灵力充沛,你要不要试试?我们很快便要下山了,养精蓄锐总是没错。”
月行之?扭头看着温露白,师尊上身赤-裸,胸部以下几乎都没在乳白色的水中,但在轻轻荡漾的水波处,仍能看到他左胸口处一道若隐若现的浅粉色疤痕——要说安释怀确实医术了得?,那么恐怖的伤口,才?几天就只剩下这道浅淡印记了。
师尊墨黑色的长发用一支玉簪松松散散地挽在头顶,脸颊在泉水的热气滋润下显得?更加润而白,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睫也因为水汽而愈发浓黑,虽然只是清清淡淡的一眼望过来,却让月行之?的心跳不由?自主的更快了,他甚至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子?,生怕自己气血上涌也流出鼻血。
“好啊。”小?狐狸不甘心就这样轻易被这人诱惑,迎着温露白的目光,慢条斯理脱了外?衣跳下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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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阿月:这个师尊真是越看越喜欢。[亲亲]
第58章 怡安堂(四)
虽然已经入了秋, 但天气一点都?不冷,本?来就穿得轻薄,脱完他全身也不过就剩一块遮羞的布了。
溅起的水花飞落在温露白脸上, 师尊抬手抹去,顺手将月行之即将落入水中的长发?抓住, 三?两下盘在了头?顶。
月行之转头?笑着说了声“多谢”, 温露白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的师尊已经全然没有刚刚苏醒时候的茫然无?措,他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调整着自己的状态,那种优雅淡然飘飘欲仙的气质逐渐回来了, 月行之想少年温露白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虽然还有点青涩, 话也比几百年后多了一些?,但一代宗师的雏形已经显露出来了。
他拿不准温露白到底是?怎么?想他的, 但他们两个人的相处已经默契而自然, 倒像是?相识多年, 或许正?如安释怀所说, 师尊并不是?完全不记得他,反而在潜意识里残留着一些?记忆或者感知, 从而对他有种天然的信任。
月行之懒懒地靠在池边, 一条白皙手臂搭在池沿, 另一只手随意划着水, 线条流畅的锁骨上挂着奶白的水珠, 眼角眉梢也凝了些?氤氲水汽, 整个人暧昧而模糊,唯有尖尖的耳朵被熏得通红,越发?鲜明起来。
温露白几乎不眨眼地看着他, 喉结不易察觉地上下一动,紧接着忽然道:“这几天夜里我?总是?做梦。”
“哦?”月行之抬起头?,颇有兴趣的样子,“梦到什么??”
“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温露白努力地回忆着梦里的情景,轻声道,“……但似乎总有同一个人出现。那个人有时笑,有时哭,有时兴高采烈,有时怒气冲冲,我?梦见我?看着他,听着他,骂过他,打过他,也教?导过他,照顾过他,但无?论如何,梦境最后总是?有一场下不完的大雪,那个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月行之心中一动又一痛,问:“梦里那人长什么?样子?”
温露白忧郁地摇了摇头?:“看不清楚。但总感觉是?个很俊美潇洒的少年。”
月行之轻轻勾了勾嘴角。
温露白又说:“昨夜我?梦见我?站在他床前,他好像是?受了伤,嘴里一直模模糊糊地喊疼,我?上前想要看看他的伤,却怎么?也碰不到他……然后又是?漫天大雪,我?就惊醒了,醒来感觉心口很疼……”
月行之勾起的嘴角又落下了。
温露白自顾自地问:“你说这些?会是?我?真实的记忆吗?”
月行之低头?盯着水面的热气,幽幽道:“也许吧。那你对梦里这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温露白沉默半晌,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词,最后他说:“很难说,就好像这个人不是?独立存在的,是?我?的一部分,所以他的感受就是?我?的感受。”
月行之:“……”
想不到他和师尊也能?有光着膀子聊天,而且还是?掏心挖肺、话题深沉的一天。
“你那是?什么?表情?”温露白看着月行之那要笑不笑的样子,似乎有点难为情。
“你现在和你三?百年后的样子,像又不太像。”月行之终于笑了起来,随手撩着水花玩儿,“你现在这一会儿说的话,比你三?百年后一个月说得还要多。”
听到这话,温露白似乎有点难为情,低下头?不再说话。
月行之挑了挑眉毛,师尊这样子真是?让他心痒,一时忍不住,掬了一捧水泼了过去,笑道:“别生气,你话多点也很可爱啊。”
温露白被水花泼个正?着,懵了一瞬,大概除了很小的时候,没人和他这样玩过吧,但随即他笑了,也撩水来泼月行之:“能?不能?别说了?”
水花飞溅,月行之一边躲一边还击,两个人越玩越放得开,距离也越来越近,最后几乎纠缠在一起,你来我?往,无?所顾忌了。
夜幕早已降临,月亮在云里穿梭,水花在月光下闪光,笑闹声随风飘去。
这时,温暖早已止住鼻血,左等右等不见爹爹回来,就带着玄狸来找了,远远地听见药泉传来嬉闹声,顿时讶然:“哎?我?走错了?”
玄狸已经猫腰一个纵跃,往前去看热闹了。
温暖也紧跑两步,前方是?一丛草叶,拨开了便能?看见月光下的药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