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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
    钟鼓雅乐稍歇,广场上?万籁俱寂,只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阶之?下的那位身影上?。
    司礼监太监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明黄的诏书,声音洪亮而悠长,穿透了整个?大?殿:
    “陛下有旨:兹有皇三子卫寂尧,天资聪颖,体恤民艰。岁前大?河肆虐,百姓流离,社稷忧心。朕命尔督办水政。”
    太监的声音顿了顿,广场上?鸦雀无声。
    “尔不惧艰险,勘测水情,更创‘分流减淤’之?法?,终使?水患得平。”
    颂词至此,百官中不少曾亲历水患者,皆面露钦佩,这是实打实的功绩。
    “此番功业,拯救民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这个?颂词之?重,让卫寂尧不由的骄傲起来,他?努力维持着庄重肃穆的表情,但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底那几乎要?溢出的势在必得,清晰地透露着他?内心傲气?。
    这治水之?功,是他?争夺储位最重的筹码,今日在这大?典上?被如?此隆重地彰扬,无疑是向天下臣民宣告了他?的能?力与?圣宠。他?仿佛已经能?感受到?东宫之?位,正在向他?一步步靠近。
    而此刻,结果即将揭晓!
    司礼监太监合上?诏书,高声道:“陛下念尔功勋卓著,特晋封为‘雍亲王’,赐金册宝玺,增食邑万户,允其出宫建府,望尔永葆此心,为民辅佐常伴太子之?右,钦此——”
    宣旨太监尖细的尾音还在殿中萦绕,群臣的恭贺声已然响起。
    可?跪在御阶下的卫寂尧,却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雍亲王?好一个?不咸不淡的封号,更让他?肝胆欲裂的是后面那句,“出宫建府,为民辅佐常伴太子之?右”。
    这哪里是封赏?分明是将他?彻底钉死在“臣”与?“辅”的位置上?,亲手将他?逐出了权力核心。
    他?死死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叩首谢恩。起身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怨愤,射向站在最前方的那个?身影,太子,卫舜君。
    而卫舜君,似乎早已料到?他?会看过来。
    就在那一瞬间,卫寂尧看得真切,卫舜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兄弟间的宽和笑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了然与?嘲弄,仿佛在说:看吧,你所?争抢的一切不还是孤的。
    这无声的挑衅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卫寂尧的心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恭贺雍亲王千岁!”
    朝贺声在太极殿广阔的广场上?回荡,一遍遍冲刷着卫寂尧的怒火。
    凭什么?
    他?只能?在卫舜君之?下!
    第38章
    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光, 殿宇楼阁被无数灯笼照得如?同?白昼,大典之后就是设宴庆贺雍亲王, 但显然高台上的几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皇上并?未出场,只允了太子?主持宴会,连带着三皇子?的母妃,嘉荣天下的贵妃也未曾露面。
    雍亲王此时面色难看,竟然连最基本的面子?都不要了,将面前的桌几一推,黑着脸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丝竹声从暖阁飘出, 混着酒香与佳肴的气息, 弥漫在?初秋的微凉空气中。
    卫舜君坐在?厅堂之上,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地方?,华灯璀璨映照着他含笑的面庞。他广袖一拂, 声如?温玉, “诸位不必拘礼,今日佳肴美酒, 多为庆祝雍亲王有?治国理财的贤能?,大家尽兴就好。”
    言罢, 他率先举杯。
    唐安垂首立在?回廊的阴影处,手中捧着刚温好的白玉酒壶,入手升温, 这一切也太过顺利了, 顺利的让唐安心里不安。
    “发什么呆呢?”
    掌事宫女柳眉倒竖, 声音尖利,“殿下等着新酿的梅子?酒,还不快送去!”
    唐安缓了缓神微微屈膝, 夹着嗓音,“是,柳姐姐,我这就去。”
    唐安转身时眼角余光扫过整个宴厅,太子?坐于上首,面带矜持的微笑接受群臣敬酒。他年岁不大,微微皱着的眉目已初步彰显帝王威仪。
    四名带刀侍卫立于太子?座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不远处的侍卫已经换了几拨人。试毒太监站在?一旁,银针在?烛光下偶尔闪烁寒光。
    唐安刚要走,又被掌事宫女叫住了脚步,“刚好,糕点一并?做好了,你且拿着一起?上去,献给太子?。”
    唐安的手中的酒壶被人拿走,接着手里出现了一个托盘,托盘上各式各样的点心被放在?做工精美花朵样式的小盘里,作为储君,太子?的喜好一向不能?被外人知晓,所以每个点心都各有?一块儿放在?整个的托盘中。
    有?整整九块儿。
    他的毒药该下在?哪一个糕点之中?才能?躲过内侍的试毒呢?
    唐安步伐轻盈地穿过回廊,心里正在?念叨掌事宫女刚刚教给他的太子?习惯,譬如?饮酒前需先用热毛巾拭手,最喜梅子?酒但从不饮过三杯。
    此时二更时分,宴至中场,太子?刚食了一道清蒸鲈鱼,指尖沾了丁点油星。
    一名宫女将刚蒸好的毛巾递给太子?,毛巾雪白,绣着精致的龙纹,热气氤氲上升。
    唐安顶着四道目光,跪奉在?地,头低得几乎触地,手上的糕点却抬得极高,他有?理由?相信,若是他此时茫然出手,一瞬间就会成为那四人的刀下亡魂。
    太子?正与身旁的老?臣交谈,他取过毛巾,纤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擦拭过每一根指尖,动作从容矜贵。
    没有?旨意,唐安一直跪在?原地,膝盖下的大理石砖面传递过来一层一层的凉气,磕的膝盖生疼。
    太子?此时像是才看见眼前跪着的‘宫女’,他一双凤眼微垂,似笑非笑地扫过唐安以及他手中的托盘。
    空气中有?片刻凝滞。
    乐师拨动琴弦,清越的筝音裹挟着十二舞姬翩然而出,云髻金步摇,广袖鲛绡轻,鼓点渐急,琵琶裂帛,中央舞者忽然腾空,裙袂绽若牡丹,玉足轻点间,腕间银铃碎响。满座宾客皆沉醉其?中,但见烛影摇红,瑶台仙宴不过如?是。
    无人关注这边。
    身着深青色宦官服的老?太监悄无声息地趋步上前,银制的试毒针在?袖间若隐若现,他面容肃穆,这是多年侍奉主子?所养成的谨慎。
    他用身体微微隔开太子?与唐安,随即向太子?投去一个请示的眼神,枯瘦的手指已探向那碟最靠近太子?的莲蓉酥,这是宫中百年不变的规矩,御前膳食,必经此验。
    老?太监的动作娴熟眼看着就要刺入那精致的糕点。
    然而,就在?那银针即将触及糕点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层层珠串的手腕轻轻抬起?,止住了老?太监的动作。
    “不必了,今儿御膳房的糕点倒是精致。”
    卫舜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慵懒与威严,老?太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与惶恐,但他立刻收敛心神,躬身无声地退后半步。
    他目光重新落回唐安身上,那目光深沉又带着一丝玩味儿,唐安只觉得那眼神如?有?实质,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只能?将头垂得更低,手中的紫檀木食盘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在?满座宾客还沉醉在纸醉金迷的歌舞乐器中,丝毫未察觉这里的变故,卫舜君悠然的伸出手指,在?九盘点心中打了几转,眼神却看向唐安,不错过他的一丝一毫的表情。
    可过了几遍,唐安的表情都毫无破绽,卫舜君拈起了那块本该被试毒的莲蓉酥,他动作优雅从容,伸出手准备将其放入口中。
    突然,卫舜君将那块莲蓉酥不紧不慢地放回了碟中,嗓音听?不出情绪,“这些糕点都叫什么名堂?给孤细细道来。”
    唐安眼睫低垂,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指尖上,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回殿下,这是桂花定胜糕,那是莲蓉酥,旁边是琥珀核桃糕,玫瑰豆沙饼,翡翠绿豆糕,金丝枣泥卷,最后是杏仁佛手酥。”
    卫舜君忽而向前略一倾身,拉近了几分距离,低声问道:“小宫女,你来说?说?哪一款最得你心意?”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又或者……你想看孤尝哪一块?”
    唐安屏住呼吸,依旧静静跪坐在?一旁。心头却在?听?到这话?的瞬间,重重一跳!
    这种?场景好像发生过,就在?他第一次刺杀太子?时,太子?也像这般,争着抢着要去死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安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太子?为何是这般反应,然而此时的情况也不容许他多想,只能?按捺住心头所有?的不安,唇角扬起?一抹笑,露出脸颊浅浅的酒窝,规规矩矩的回答,“回殿下,奴觉得金丝枣泥卷要更好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