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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不想做皇帝 第112节
    “都给你,算朕補偿你的,你全都拿去贴補家用,好不好?要是不够的话,朕下次再给你带,求你别再卖惨了,方南巳,你才是你府里最醇厚浓香的那壶茶。”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瞧他这吃瘪的模样,方南巳没忍住一声轻笑。
    应天棋见多了方南巳的笑,但大多是冷笑嗤笑皮笑肉不笑,像这种真真身心愉悦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这人身上并不多见,绝大多数还是在成功戏耍了自己之后。
    应天棋气得磨牙,再看方南巳,他竟当真对着桌上一堆杂物精挑细选起来了。
    方南巳看看那枚玉佩,再看看这枚香囊,边检阅,边开口道:
    “皇后将门虎女,性子率真纯良,总是和颜悦色,从不责罚宫人。提起皇后,不论宫里宫外,皆是赞颂之词。”
    “哦,那她……”
    中间被方南巳打了个岔,应天棋差点忘了入戏。
    他酝酿一下情绪,点点头:
    “……她的确担得起。”
    “哦?”方南巳听见这话,却是微一挑眉,语调也跟着有些许上扬。
    听他这动静,应天棋就知道事情不对,果然,这人下一句就是:
    “陛下今日倒是对皇后感慨颇多。”
    “怎样?”
    “臣记得,陛下起先对这门婚事,可是颇为不满。”
    “……”
    不满?
    怎么会不满?
    应天棋大脑飞速运转。
    梦里大片的芍药、砸在画卷上的泪珠,还有被藏在书房暗格里的画像……都能够看出应弈用情之深。
    “是……”
    应天棋感觉自己像是在玩扫雷游戏。
    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试探、不知道走出去一步脚底下会是炸雷还是安全区。
    “……吗?”
    应天棋绞尽脑汁在想下一句话应该怎么接,好在方南巳没让他为难太久,自顾自说了下去:
    “皇后是镇北侯府独女,镇北侯一家为大宣出生入死,功不可没。李老侯爷老来失了爱子,太后为了安抚他,亲封他唯一的孙女为公主,作为自己的义女,接进宫来亲自教养。”
    “……”
    应天棋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是安抚呢,还是糟践呢?
    知道人老爷子就这么唯一一个孙女了,看似富贵尊荣都给了,实际却让人家爷孙骨肉分离。
    陈实秋,真乃神人也。
    那这么说的话,李喆在儿子死后,眼见着镇北侯一脉没了传承,自己年纪又大了,就该辞官离京了才对,可在那之后,他又在朝中坚持了几年,一直等方南巳冒出尖才退场让贤。
    后人评价老爷子这是忠肝义胆一心为国、不忍朝中无武将可用,但现在听方南巳这么一说,应天棋就觉得事情有些耐人寻味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忍朝中无将可用的是陈实秋,所以她把李江铃接到自己身边,就是为了困住李喆,榨干老头子的利用价值,让他最后再为大宣卖几年命?
    应天棋心里琢磨着这事儿,片刻才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
    应天棋没忍住拍了一下桌子:
    “公主?!”
    陈实秋收李江铃为义女,封她为公主,那她就是应弈名份上的姐姐或者妹妹啊!
    那她怎么当皇后?怎么跟应弈成亲?!
    这不那啥吗,全乱套了吧?!!
    “嗯。”方南巳却点点头,有意无意地问了句:
    “陛下很意外吗?”
    “当然没有。”应天棋轻咳两声,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听到的八卦来自“自己”和“自己的妻子”,忙找补道:
    “朕就是……忘了,忘了。哎不是郡主吗……哦哦是公主没错。”
    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在方南巳没有深究,只繼续往下说:
    “这么说来,陛下和娘娘,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是啊。”应天棋心虚地附和一声。
    可是紧接着,方南巳又话锋一转:
    “但臣却听说,在娘娘还是公主的时候,陛下便与她不睦,后来太后动了取了公主封号转立她为后的念头,陛下听过后更是闹了好几日,不肯吃不肯喝,不知后来,怎么又肯了?”
    “……”
    应弈的情感经历还真是跌宕起伏反转一个接着一个,应天棋是真没招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死对头变情人……先婚后爱日久生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要是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自己就真的要露馅了。
    于是他假装很感兴趣的模样看着方南巳的手:
    “瞧你盘这玩意儿半天了,你在看什么?”
    方南巳微一挑眉,顺着应天棋的目光瞧一眼,才知他是在问自己手里一枚玉佩。
    这是他从应天棋推给他的那一堆“补偿”中翻出来的小玩意,玉佩就是普通的雪玉盘龙佩,没什么稀奇,让方南巳感兴趣的是玉佩下面的墜子。
    那墜子挺特别,一圈绳結中间挂着一颗紫玉珠,再往下连着流苏,不像是宫中绣院惯用的样式。
    “没见过的绳結。”方南巳随口问:
    “尚宫局的新花样?”
    “哦……不是。”应天棋托着脑袋:
    “这种结叫相生结,好看不?”
    方南巳似乎有些意外,又打量一眼手里的墜子。
    应天棋生怕他再续上刚才的问题,因此立马展开这个话题以转移方南巳的注意:
    “玉佩原本的坠子被御花园的狸猫咬坏了,我嫌送尚宫局修补太麻烦,小荷就说她有点手艺,直接帮我重新弄一个,就不会麻烦了。”
    方南巳听得索然无味,正想随手将那玉佩扔去一边捡下一个看。
    “……然后我看她在那编来编去也不满意,就说我来给你露一手吧!这是我爷……”
    应天棋本来想说“这是我爷爷教我的绳结”,蹦出来一个字才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
    “这是我夜……里辗转反侧自己琢磨出来的花样,怎么样?”
    方南巳扬扬眉梢,即将被他丢到一旁的玉佩又重新得了关注。
    他握着玉佩仔细打量着下边的坠子,抬眸看向应天棋,再次确认:
    “这是你做的?”
    “是啊。”
    应天棋合理怀疑方南巳这是在质疑他的手艺:
    “不像?”
    方南巳没有回答。
    只随手将坠子扯了下来,把玉佩扔回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物件里。
    应天棋看见他这动作,反应甚大:
    “你干什么?!”
    “?”
    “虽然就是一个不值钱的坠子,虽然这堆东西我赔给你了就是你的随你处理,但你也不至于当着我的面把它拆了吧?你就算嫌弃我的手艺,等我走了再悄悄剪下来扔了不行吗?你这么做不是打我的脸吗,方南巳你这个人情商怎么这么低……”
    “苏言。”
    方南巳打断了应天棋的碎碎念,抿了下唇角,抬眸时疑似浅浅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走。
    “送客。”
    第86章 六周目
    乾清宮书房常点龙涎香, 那味道清清淡淡,和屋里一堆木制陈设的味道混在一起,的確有种古朴清雅之感。
    应天棋披着外袍横躺在椅子上。
    从方南巳那儿回来后睡不着, 心里总想着应弈和李江铃的事儿,索性翻身起来把自己关进书房里, 重新把那张畫像从地下暗格中撬出来,在夜深人静时借着烛火细细打量。
    从方南巳那儿吃了两口瓜, 现在, 应天棋好像有点明白史书里有关令安皇后的记载为何那么少了。
    开国大功臣镇北侯传到这一代, 老侯爷死了儿子没人袭爵, 宮里还要以恩赏为名把人家唯一的孙女接走当公主。当了公主还不够,等姑娘长大了再撤了公主封号嫁给皇帝。若能如此荣华富贵恩爱一生也就罢了,偏偏令安封后才一年左右就香消玉殒,这事儿,誰敢打听誰敢写?
    应天棋都能想象到, 若这段故事原原本本地被史官记载下来流传到后世,应弈和陈实秋会在文人笔墨下被骂成什么德行。
    镇北侯就像是给应家拉磨的驴,从套上工具的那一刻就再没了卸下担子的指望,直到驴子被吸干最后一滴血, 彻底咽气的那一刻,才是它一生最安稳闲逸的时光。
    应天棋覺得有些悲哀。
    再看手里这被尘封許久的畫卷。
    畫中少女眉眼清丽, 笑得明媚, 比之身邊的芍藥花也毫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