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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我?
    为了防止她再次误会某些事情,陈燚在下午六点钟给她发了两则消息。
    祝小舟选择已读不回。
    两分钟后,陈燚又打进来一通电话。
    她仍然拿乔:“唐助理开车?”
    陈燚无语:“我为什么要带个电灯泡在身边?”
    她不自觉地扬着唇角:“那……你等我一会儿吧。”
    她挎着包乘电梯下去负一楼的时候,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河,蜿蜒千万里,只为汇入大海。
    谁是她的大海呢?
    大概是那个一直等待着她的怀抱吧。
    上次来停车场守株待兔的时候,祝小舟不顾一切,心无旁骛,对过路人怪异的目光置若罔闻,这次来赴约,反而畏手畏脚,一路上不断打量四周,祈祷不会遇见熟人。
    其实心里都知道,这叫掩耳盗铃。
    转回头,却迎面撞上一张熟面孔。
    陈燚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故意问:“找我么?”
    祝小舟心虚地转开视线。
    下一刻,视野里伸来一只修长的手,直奔她的肩膀而去,她反应不及,肩上的挎包被他取走。
    他轻巧地转身,与她并肩而立,拎包的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
    他怀里的味道,是被体温烘暖的木质香,令她不能也不愿挣脱。
    “送你回家?”陈燚问,“还是我们一起吃个饭?”
    “你想吃什么?”
    “本地菜吧,来南江半年多,还没正经尝过,今天晚上麻烦祝小姐做东招待我?”
    “好。”祝小舟颔首,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不么?
    南江的蒸菜远近闻名,马蹄肉饼、水晶丸子和粉蒸排骨,是祝小舟的最爱。
    再来一口冰镇酸梅汤,快活似神仙。
    陈燚看着她乐了,“你选的是正宗的本地菜,还是你爱吃的?”
    “都是,不矛盾。”
    “也对,你是本地人,谁不爱自己家乡的味道?”
    她夹菜的动作顿住。
    对,也不对。
    她是本地人,可她不爱家乡的味道——如果那片承载了她所有痛苦回忆的土地还算得上家乡的话。
    “所以,外地人,”她抬眼看着他,“这桌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不,很合胃口。尤其是这道,它叫什么?马蹄?”
    “学名叫荸荠。”
    “荸荠,拗口的名字。”他说,“我觉得我可以复刻这道菜。”
    祝小舟笑起来:“那我有口福了。”
    荸荠,可食用部分实际上是生长于土壤的球茎,皮黑色,薄而脆,果肉雪白,质地脆,味清甜,能做水果吃,也能入菜,不过体积极小,直径不及水瓶盖,削皮是个费功夫的巧手活儿。
    陈燚削了两颗就丢开。
    这次轮到她笑:“不复刻了?”
    “明天继续。”他说,若有所思,“明天早点去菜市场,付点钱,让老板把皮削了。”
    “那这顿吃什么?”
    他洗净手过来拉她:“我们出去吃。”
    他们在夜色中开车穿过城市,走进热闹的餐馆,品尝新奇的菜品——祝小舟在这座城市生活八年,第一次见识到它的美丽和生机蓬勃。
    有年轻的女孩儿走过来,学生模样,穿漂亮的裙装,问祝小舟:“小姐姐,店里没空位了,可不可以拼个桌呀?”
    她看看陈燚,点头:“当然。”
    女孩儿兴奋地道谢,拉着同伴坐下来,喊了服务员过来点餐,这个好不好吃,那个怎么样,辣的啊,那算了,我不能吃辣会长痘痘,不能吃辣你算是完了,直接损失美食界半壁江山……叽叽喳喳的,像春天的燕子。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有点尴尬,又有点好笑,在拘谨中用完一顿饭。
    回到她的住处,酝酿的情绪才燃烧起来。这几天,陈燚每天傍晚都会登门一次,有时陪她用个晚饭,有时小坐片刻便离开,不管怎样,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同进门的情景,但今天显然有什么不同的情愫在作祟,以至于一进门,陈燚就把她打横抱起。
    她顺势搂住他的脖颈,而后被放在沙发上。
    陈燚俯身压过来,深深地吻她,双手熟练而快速地脱掉她的衣衫……
    她当然明白即将发生的一切,那也是她所期待的。
    按理说在自己的地盘,她应该更放开一些,然而并没有。
    她浑身颤抖,牙齿不听使唤,磕在他的嘴唇上。
    伤口血流如注,铁锈味迅速蔓延。
    陈燚立即背过身去,抽纸巾按在唇上,疼得嘶气。
    “我不是故意的……”祝小舟坐起来,想看看他的伤口,伸出手,却不敢落下,害怕一触到他的身体,就会被拂开。
    陈燚抬手摸摸她的头发,“没事儿,小伤。”
    他没有生气,祝小舟犹豫一会儿,提议:“你不要亲我,像上次那样就行。”
    闻言,陈燚将纸巾握进手心,转身看她。
    她把上衣垫在臀部,重新躺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的手掌覆上来,抚摸她的腰肢,她屏息等待着他的入侵,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还是会发抖。”陈燚看着她的眼睛,眸光一点点黯淡下来,“你怕我,是么?”
    祝小舟摇摇头,心想,只有看着你,我才不会那么害怕。
    “那就是怕这事儿。”陈燚纳闷,“为什么?你对这事儿有阴影,还是我的问题?”
    “……别问了。”
    “事关咱俩终生性——福——我不能不问啊。”
    祝小舟呼吸一滞,坐起来穿衣服,“你走吧,陈燚。”
    “说什么呢?”陈燚惶恐地搂住她,安抚她紧绷的身体,“不问就不问,你别赶人啊。”
    直到她放松下来,他才挽起袖子去收拾厨台上的荸荠皮儿。
    他在忙碌之中分出注意力来问:“明天周末,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
    她问:“陈燚,你喜欢我,对不对?”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毋庸置疑。我喜欢你,小舟。”
    这就够了。
    她是大人,知道遗憾的结局才是常态,知道过程有时候远远大于结果。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笑一笑:“我们明天去看电影。”
    “你喜欢我什么?”
    “聪明,漂亮,刻苦,有趣——笑什么,不信?”
    她摇摇头,转头看向他,有风吹进来,撩动亚麻色的窗纱,熄了灯的房间,一切物体都影影绰绰、忽明忽暗,唯有男人的脸庞,月光下,如玉一般白净。
    “谢谢。”她说,“从来没人这样夸我。”
    “一定有人和我有相似的想法,只是你没问,他也没说。”
    “一定有人比我更聪明,更漂亮,更刻苦,更有趣,可是,为什么是我?”
    他想了想方说:“缘分。”
    七个月前,陈燚初来乍到南江,身边没有一个能用的人,公司管理层那些地头蛇、老江湖,知道他调任南江相当于发配边疆,对他更是怠慢。上任那天,他连杯热咖啡都没喝到。
    他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混着日子,直到段文清主动说回国帮他。
    他振作起来,把公司的重要业务合同、财务报表找出来看,打算在段文清落地南江之前做一份评估报告出来。
    某天,他的助理又睡着了——那时他的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不知是靠什么关系坐上了总助位置,上班的时候除了用手机跟小姐妹聊衣服美甲化妆品娱乐八卦就是打瞌睡——陈燚懒得叫醒她,索性自己去了打印室。打印室里有人,是个年轻女人,女人看见他,很恭敬地叫了一声“陈总”,然后主动帮他打印文件。
    他从她挂在脖颈上的工牌上了解到她的职位和姓名:工程部草坪养护B组,组长,祝小舟。
    他愣住了。
    评估报告写完了,却发现公司里有一群完全不了解的员工和一堆完全不了解的业务——天塌下来都没这么恐怖。
    他硬着头皮问她,草坪养护是做什么的。
    她背书一样流利地告诉他,建坪、生长期管理、修剪、防治病虫害、持绿越冬越夏……什么都做。
    段文清上任后,用雷霆手段施行改革,带着他四处拉项目,公司经营状况一天天好起来。
    段文清唱白脸,他唱红脸,恩威并施,公司的人心也凝聚起来。
    康养度假村的话事人陈汉章特别难搞,草坪养护也不是南江建科的强项,项目他们迟迟拿不下来,段文清一度打算放弃,是他坚持,段文清问他原因,他答:“我要提拔一个人。”
    段文清就笑了:“你都自身难保了,想提拔谁啊?”
    祝小舟有点疲惫,闭着眼睛依偎在他怀里,听见他在耳畔笑:“小舟,我都做到了。”
    她也笑,抬手抚摸着他的短发,硬硬的,很扎手,“谢谢你,陈燚。”
    “应该是我谢你。”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对我来说,意义匪浅。”
    “嗯。”
    “小舟,你对我同样意义匪浅,只要你心里有我,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一起解决。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