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甲子号房内。
“爹……”张付淳一进房内,吓了一跳,忙低首行礼。“见过……见过二位使君……”
屋内气氛严肃,张望拉住女儿,向屏风后的二人致歉,“殿下,使君,小女不懂事,失礼了。”
“无妨,令嫒岁龄几何?”出声的是位女子。
“小女尚未及笄,年方十有三而已。”
张付淳茫茫然微微抬起头,打量琉璃屏风后摇曳灯火下二人的模糊身影。
看身形是一男一女,皆看不清面目,女子端坐在案几边,手边似乎放着一把伞?
张付淳心下困惑。此时不下雨不下雪,执伞何用?
“这般小呢……”女子感慨,“那时我被迫离开家中,似乎要比这个年纪大一些……呵呵……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张付淳在女儿耳边低语几句,示意她先出去。张付淳点点头,很快离开房间。
“宫里的人安排的怎么样了?”这次出声的是屏后的那位男子。
“回殿下。已安排好。”
张望话落,便感受到屏风后的人眼风冷冽扫过来。张望头愈发地低。
“少些风波。万事谨慎。”
“喏。”
屏风后二人对望一眼,女子淡淡道,“还早呢,龙身虎狼环伺,贴得再紧也枉然。观机而动,莫要打草惊蛇。”
屏展后灯烛明灭,衬得身影更加模糊。
————
陆玉冷绾二人还在房中闲聊,冷绾不时扯领口,额有薄汗。
陆玉怪异,“你怎么了?热吗?”
“有点。”冷绾不断饮下凉茶,案上的饮品食物基本都被冷绾解决,陆玉本就有夜宴,零食热茶一点没动。
陆玉走到床边打开两扇窗户,凉风透进。
“今晚我不知几时结束,本以为夜宴会早些开,这会也没来通知。你若是困乏便提前回府,不必等我了。”
“好。”
正说着,舍倌上来通报,敲了三下门,“梁王殿下,夜宴将要开始了。”
陆玉应了一声,“那我先下去了。”
“好。”
夜宴起,笙歌舞。
大鸿胪为主,朝臣们陪同,与楼兰使节畅饮足食。
江展吃得没滋没味。
方才在长廊上他看见陆玉,想上去和她说两句话,毕竟他又救她一回,这恩情堪比天大,她总得偿还。
谁知道,她一会和女人说话,一会和男人闲谈,一会又拯救起小女孩,一事接一事,简直席不暇暖。
他不时瞥一眼陆玉,她神色平静,很克制地饮酒,吃菜多些。
江展心中郁闷,只盼这夜宴尽早结束。
……
陆玉走后,冷绾身体越发不适。
凉透的茶饮了一壶又一壶,可心中的燥热仍未压下。她趴在案上睡了一会,醒来后热意更加袭身滚烫。滴漏声响,已是子时。
冷绾揉揉眼睛,原来睡了这么久?那估计夜宴快结束了。她起身,下楼如厕。
冷绾下楼后,沉施宁房中出来一侍从,见冷绾离开,下楼寻自己的主子。
已是夜宴尾声,沉施宁正在楼兰使节敬酒,侍从在后面等了一会,而后靠近,轻声道,“公子,梁王房中的那个女人离开了。”
沉施宁面色不动,点点头,“送进去的东西她们吃了吗?”
“吃了,茶也喝了不少。应是两人一同饮下吃下,舍倌往里头送了好几次。”
沉施宁眼中微有笑意,不明显。淡淡看向坐得比较远的陆玉,她脸色微红,眼中也有几分困倦。像是饮食过他送的吃食的表现。
沉施宁胸有成竹,抿一口酒液。
……
夜宴终散,楼兰使节回房休歇,其他朝臣们可自行选择留宿或是打道回府。
“殿下,咱回府吗?”
江展瞪护卫一眼,“你老问什么?”护卫委屈,“我好套马车啊……你今天出来也没和府里交代留不留门,别我们回去了,没人开门。”
江展没定留宿还是回府,主要还是看陆玉是走是留。
他没有立刻回答护卫的问题,眼睛盯着陆玉,直到陆玉上楼放下心来,“行了,你先回吧,我今晚留宿,明日再回。”
“喏。”护卫先行离开。
江展跟在人群之后,跟随着陆玉。
沉施宁已然回房中,比众人回得早些,看守的侍从紧盯着陆玉,确认她欲留宿后,紧盯陆玉房门。一天下来,侍从什么事也没干,就只监视梁王房间内的动向。
人有三急,陆玉还未回房,侍从在长廊上跺脚。再等就憋不住了。
一咬牙,罢了,速战速决。
冷绾如完厕后,坐在邸中后院石头上吹了会凉风。脚下步伐生软,冷绾逐渐意识到自己饮食中不干净。
胸口燥热,急需出口。她没有沿原路返回,翻身上屋檐,跳上二楼,翻进长廊的栏杆后。
她现在不能多行,需找到陆玉,寻几副药看能不能压下。
刚到后院如厕的侍从,隐约似乎见到有模糊形影翻上房,但夜黑露深,未曾看清,也不作多想,解决自身所急再说。
冷绾脚下越来越虚浮,汗湿额发。
远远地,她听见有讨人厌的声音,“现在众人都将要歇下,楼下尽快收拾,庖厨内也要准备好夜宵,以防有人需要,四周灯火灭一些,不要叨扰到贵客们休息……”
“公子,您考虑的可真周全,老家主把蛮夷邸交给您打理,那真是找对人了……”
“呵,那是,本公子经商头脑,世所罕见,有谁可越?你也别在这给我拍马屁了,赶紧下去帮忙去,留几个人守夜……”
“喏……喏……”
桓回舟往自己的房中走,不想侧长廊闯过来一个人,险些摔倒,桓回舟忙扶住,“女公子小心……”
看清眼前人的脸,他又摆一张臭脸,“哦,是你啊……”
冷绾不言语,只是浑身不适,烧的她口干舌燥,他身上锦袍绸缎丝滑冰凉,冷绾歪头把脸贴在他臂上,桓回舟一惊,却也并未惊惶收回手臂,觉察她怪异脸色,“你怎么了,你,不舒服……?我帮你找大夫?”
冷绾抬头,眼周发热,她等不及了。她望一眼陆玉房间便在不远处。
下一刻,捂住了桓回舟的嘴,将他拖进了房中。
……
陆玉回房正要开门,却隐约听见异样声音。
微微侧耳倾听后,陆玉睁大了眼睛,匆匆退开。
罢了,找人再开一间房。
江展趁着此时人少,正要去找陆玉,远远看见她没有进房,似乎是房内有人,她退开了。
江展大喜,赶忙退回房中,站在门口,装作没出门的样子。
陆玉正要下楼,“咳咳……”不知道谁在咳嗽,她侧首,江展正在房门前抱着胳膊。
“去哪?”他漫不经心地问。
陆玉没有下楼,走近些道,“再开间房。”
“你的房怎么了?”
陆玉含糊道,“有人走错房了。”
江展笑,“走错房?”他若有所思,“啊,走错房啊,之前走错你的房,抱歉。”
他抱歉抱的轻浮,毫无歉疚之意。
陆玉瞪他一眼,心道他还是没个正形,转身正要走,忽而又转身面对他。
倒是江展有些惊讶了。
“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白日他搜身帮她解围,陆玉自然感激不尽。
“算你有良心。要谢进来谢。”
四下无人,他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进自己的房内。
……
侍从如厕上楼,料想此刻陆玉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悄悄趴在门上偷听。
果然。
侍从满意退开,和沉施宁回报。
“公子,果真如公子所料,梁王房中动静不小。”
沉施宁轻笑,“今日做的好,下去领赏休息吧。”
侍从大喜,“喏。”
……
江展房中。
江展将陆玉抵在门上,“你数数,我救你多少回了?你要怎么还?”
“君子不求恩报,安王怎可不行君子所为?”
“君子?”江展笑言,“我可不是君子,你之前可是称我疯狗。”
陆玉珠玉般润泽的脸泛着荧光,淡淡道,“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江展笑得开怀,深眉艳目灼灼,“再叫一声我听听?”
“有病。”
江展大笑,狠狠搂紧陆玉的腰,将她抱起来,在她脖颈间深嗅一口。
“你这辈子可还不清我,我说没还完那便是没还完。”
烛火星明,两人齐齐仰在春榻上。
江展俯身压在陆玉之上,“进了我的房间可就走不了了。”
陆玉轻拈他的织锦纹绣的领口,“如何呢,免开一间房而已。”
春榻紧挨窗牗,明月倾入。珠玉碎响,散落一地华光佩饰,带钩金玉。
地上锦衣交织凌乱,床帐金钩在急切的微晃中摇落,遮住榻上二人交缠形影。
灯烛微黯,依稀可辨朦胧面影映在彼此眸中。
她倾身,遮蔽床榻上方的帷帐。
江展看清陆玉手里拿的东西,挑眉道,“你要用这个?”
陆玉手执燃烧的红烛,微小火光在她脸颊上闪动雀跃,“给你用。”
江展胸口起伏,抚在她的腰线上,“你想怎么用?”
红梅落白雪,温烫珠泪滴。
弦月沾染旖旎,隐于薄雾后。
木案不时有轻微摩擦地板的声音,不知在原位置上挪移了多远,一叶扁舟在翻涌的江河湖海中汹涌漂浮,没有定点。
回神时,外头依然漆黑,惟月柔和垂坠。
……
东方既白。晨啼渐明。
二人差不多时候醒来。这个时辰还是早,两人默契的没做声,陆玉只穿戴好,打开后窗。
“等一下。”
陆玉回首。江展道,“别以为昨晚就算是还了。”陆玉望住他已然清明的双眼,没有说话,无声跳下窗牗,消失在微明的晨色里。
江展出门,廊上邸中的舍倌已经起早开始打扫厅堂。
“贵人醒了。”
江展点头。
“贵人走好。”
目送江展下楼,舍倌进房打扫,一进门啧了一声。又赶忙回头看那位贵人是否真的走远了,确定见不到人影后放下心来,嘀咕一句,“怎么还……真是……”
“这些当官的,也就这样……”舍倌忙碌起来,用拖布擦净地板。
……
冷绾醒来时天已大亮。
身旁的人还未醒,冷绾起身下床穿衣,头也不回地欲离开,却闻得身后榻上一声,“站住。”
桓回舟一醒过来便见到冷绾急急要离开,登时气得清醒,胡乱穿好薄衫,上前几步掰过冷绾的肩膀,气冲冲道,“你就这么走了?”
冷绾心有些许愧疚,没有立时走人,郑重道歉,“昨晚抱歉。”
“一句道歉就能解决?你知不知道,我……”他说不出口,只是心下凄凉而愤懑。“我还未娶妻……”
“抱歉。”
桓回舟闭了闭眼,“你我的事以后再说,”他捞起衣服,“总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既然已经发生了,我……”
他也未经历过这种事,一时拿不出个办法。自小养尊处优头脑灵活的桓家小公子也不知该如何了。
“抱歉。”
师傅说要事三复,方得以表露真心。她道歉三回,也足以让对方感受到她的诚意了。
思及此,冷绾不多做停留,打开门。
门外站的人让冷绾一惊。
“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