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香港,已是傍晚六点。
明媚的阳光经过一整天的晾晒,逐渐柔和起来。处于晚高峰时段的湾仔区,人流如织,车流如梭。距离警政大楼几百米处的老牌茶餐厅临近打烊,不再接待新的食客,不大的店面内仅坐着一位客人。
白色瓷砖墙旧得边缘泛黄,两排卡座方桌虽略显年头,却也擦拭得干净利落。没有了白天的喧嚣热络,安静的环境里,两侧开放式后厨收整的声响都格外清晰。
叮铃——玻璃门被推开,铜铃轻响。一位衣着寻常的中年男人走进店里。
闻声,正在收拾明档中空盘的店员抬头,未及开口,对方先声道:有人等。
餐厅较为靠里的位置,桌前的人正吃着面。听见动静,他抬眼望来,执筷的手朝来人招了招:这边坐。
段凯走近,在对方面前落座:让先生久等了。
“无妨,本来我也是来饭馆吃饭的。”周耀辉搁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叫了声帐台那边的店员:“劳烦加一份沙爹面,再添个茶位。”
短短数秒,段凯目光打量在他身上。当初处心积虑敢与周寅坤对着干的,十之八九也是做那种生意的。况且能在那样板上钉钉的裁决下,帮他摆脱牢狱之灾的,绝非善茬儿。
周耀辉收回视线,态度谦和:“为了让段先生别太生疏拘谨,特地挑了个你熟悉的地段。这里治安又好,咱们都安全。”
段凯面色微凝,回以一笑:费心。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坐在香港警队最高指挥部里指挥调度着全港警务行动的“一哥”。段凯心知肚明,湾仔作为核心区域,几乎是香港警务系统的重要枢纽,除警政大楼外,周边警署安设密集。眼前这位,美其名曰将见面地点选于此处,实则是不把警方放在眼里,与周寅坤本质上别无二致。
段凯神色如常,“还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路易斯·佩雷斯,你可以叫我路易斯。”周耀辉看出他的疑虑与戒备,索性挑明开来:段先生是明白人,我的营生你应当很清楚。但此次来找段先生与生意无关,更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大可把心放肚子里。
听这外文名字就不是内地人,却又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段凯对此不足为奇,毕竟对犯罪分子而言,名字可以有很多个,身份也可以不止一个,那不过是他们掩人耳目的寻常手段。
“路易斯先生。”段凯轻抬了抬唇角:“是你帮了我,还在我不在的那段期间,给我女儿请了顶级私人保镖,这些我都记在心里,也一直,想找机会跟先生当面道声谢。”
因无其他客人,后厨出餐速度比平时快。此时服务员端着餐盘过来,将面碗和茶杯摆上桌,且有意识地为二人续上了热茶,“请慢用。”
段凯随便点了下头,睨着那人手托空盘匆匆离去,听见对面说:“段先生不必客气。”
清清楚楚的一句话,又模棱两可地让人不知是针对事还是眼前这顿饭。
周耀辉端起茶杯先喝了口,“人嘛,我帮帮你,你帮帮我,很正常。多交个朋友总是好事。”
既然刚才话都讲得那么明白了,段凯自知想躲也躲不过。他对上周耀辉平静的双眸,直白问:“那路易斯先生,是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很简单。”周耀辉落回茶杯,没再绕弯子:“我想麻烦段先生帮我查个人。他其实过世很久了,但是身份信息被隐藏的很好,就连警署的档案库里都无迹可寻,能把保密机制做到这种地步的,我只想到一种可能——一级红色线人。”
“我想段先生一定比我清楚,听说这些人不仅生前身份绝对保密,若任务未竟未能归队,即便是死了,为确保后续线人的安全,他们的信息也得尘封在警署的秘密档案库里,永不公开。”周耀辉拿出一张照片的复制影像放在桌上,擦着桌面推了过去:“照片上的男人叫许振雄,包括他两个儿子的信息,我全要。”
段凯凝向桌上的照片,眉心微动,转而抬眸道:“不是我故意推辞,而是现在我早就不在那个位置了,这件事对我来说,的确有点难度。”
“段先生太谦虚了。”周耀辉悠然地靠回座背,语声轻缓却笃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小事只要段先生出面上下打点一下,应该也没那么难。”
刚脱牢狱之灾,段凯不想再趟进任何的浑水里。迟疑之际,裤兜里的手机铃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掏出看了眼,神情倏然一滞,立刻接起:喂,娜娜。
电话那端声音压得很低,似在有意避讳旁人:爸爸,你给我买了新房子怎么也没有提前告诉我?今天开发商来电话请我来最终确认房屋细节,我还以为是骗子呢。
段凯下意识瞥向对面喝茶的人。周耀辉依旧神态自若:“既然是女儿电话,段先生请便。”
段凯心中大感不妙,对电话那头严肃起来:“娜娜,那你现在在哪里?不是叮嘱过你,身体才恢复好,不要到处乱跑!”
“对不起啊爸爸。”卡娜声音有些内疚,“我现在就在山顶道10号的豪宅这里,因为给你打电话没有打通,又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骗子,所以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我车子抛锚,拜托许警官陪我过来一趟,害你担心了。”
听得女儿不是自己一个人,他稍微松了口气,严厉道:“看完就赶快回家,房子的事我们回去说。你这样动不动就麻烦人家许警官,警务处很忙的。”
“不是的。”卡娜解释说:“因为今早他来我店里买咖啡聊了几句,知道他下午半日假才去拜托他的。我等会儿会好好跟他道谢的。”
“好了好了,随你。”自从女儿病愈以来,段凯也尽量压着脾气,并未过多责备,“那就这样,记得早点回家,挂了。”
电话那头应声后,段凯这边挂了电话,屏幕还未熄灭,一张黑色的银行卡就推到了他面前。周耀辉说:“知道段先生的房子被冲公,现在住的不比以往,所以这房子是以你女儿的名义买的。卡里的钱就拿去做打点,剩下的就当我们交个朋友。”
纵使周耀辉没说卡里的数额,段凯也能猜到是个天价。情况显而易见,这礼段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豪宅是真的,安排人带敏娜去看房子只是个由头,倘若自己拒绝,恐怕女儿当场就会被控制,甭管那个警察在不在身边。
黑色卡片映在他幽深的眸里。沉默片刻,他语气不温不火:“事未成,礼先到,看来是连回绝的余地都不留给我。”
周耀辉温和一笑:“段先生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心理负担,我这人做生意很守规矩,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做些出格的事,至于豪宅和这些钱,对我而言并不算什么,段先生安心收就对了。”
他手臂随意搭上桌面,继续道:“比起权,从眼下情况来看,还是真金白银更好。掌权者不一定掌权,稍有不慎就会沦为资本的阶下囚,这么想,好像还是大把的钞票更来得实在可靠,你说呢?”
后半句话,段凯明白他的意思。钱他能给,权他也有办法给,只不过接下来的局面很可能没那么简单,被迫卷入其中不如拿钱享福。
思索良久,段凯开口:那件事我会尽力去办。但往后,我只想跟我女儿过上安生日子。”
“这是自然。”
这父女二人已经被周寅坤祸害的够呛了,周耀辉本来也没想给人俩雪上加霜。自己也是当爸的,膝下亦是女儿,多少能体会段凯的心情。
末了,段凯端起茶杯,礼貌地上前示意了下:“幸会。”
周耀辉亦端起杯子,抿了口茶:“一样。”
这边,店内离打烊时间越来越近,气氛愈显冷清。而另一边,此时的铜锣湾华灯初上,商圈店铺逐渐亮起璀璨霓虹,不少餐厅已座无虚席,熙攘人群裹挟着烟火气涌动街巷。
白色轿车沿着铜锣湾街市行驶不久,停在一处路边的停车位,距离一家前阵子新开业的冰室仅几步之遥。
卡娜和许嘉伟从山顶回来,正好赶上晚餐时间。卡娜怎么想都觉得,总不能用完了人家就把人打发走,那样可就太失礼了,不如一起吃个饭也好。
从外面透过餐厅的玻璃幕墙,能看到里面餐客几乎满座,服务员忙得停不下脚。好在进门时刚巧走了一桌客人,二人便幸运地坐到了窗边街景不错的位置。
整个餐厅白绿色调搭配黑白格纹地板,陈设简洁又时尚,吃饭的也多是些年轻情侣和学生。卡娜对这里环境很满意,菜单上的菜品看上去也都很美味,她盯着菜单说:“看着都不错,想点的实在太多了,可惜我胃口小,要不然你一会儿多吃一点吧。”
手中菜单刚要翻到下一页,抬起的纸页就被男人修长骨感的指节点了回去。许嘉伟说:“这位小姐,你这种行为就叫眼大肚子小,不过呢,要是吃不完也没关系,可以打包带走。”
“倒是也行。”卡娜想了下:“那万一太多还是要你帮我分担了,不然我带回家也吃不完,爸爸他肯定不会帮我吃。”
许嘉伟轻拍桌面:“成交。”
要说卡娜是怎么认识许嘉伟的,还得从一年前说起。自从爸爸被捕,许警官兴许是看她可怜,便经常来医院探望,每次都会带去她喜欢的港式茶点和水果,当时自己精神混乱,可仍觉到许警官人很善良、心肠又好。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她病好得差不多,医院方面说可以回家自行休养。如此一来,两人也就比较熟悉了。
许嘉伟看她此刻那样子,打心底里感到欣慰。夏夏离开香港前唯一拜托他的事,就是希望他有空的时候可以替她去看望卡娜,他做到了,但也不仅是因为夏夏,而是当他亲眼看见那道萧条怪诞的身影,即便不知这其中发生过什么,也能感受到没有边界的绝望,于是他发自内心地想去帮她。这样的花季,本就该阳光正好。
然而,许嘉伟并未跟卡娜提及过夏夏,其中缘由,不言自明。
记得第一次在病房里见到卡娜,她长发凌乱地披在肩头,整个人瘦得不正常也能看出原有的精致模样。那天,窗子没关,绵绵细雨悉数潲落,连风都又潮又冷,她背对着门的方向坐在病床边,双眼失神地往窗外望着,就那样一坐就是一整天。只要一有飞机飞过,她眼睛就立马亮起来,跑到窗边探头去望,像是在等着那个人,渴望那个人总有天会来找她。
周寅坤是真的害人匪浅,先是卡娜,再是夏夏。可自己很没用,分明是警察却眼睁睁看着他把夏夏带走无能为力。时隔一年,他跟夏夏没有过任何联络,更不清楚她现在怎么样了。好在卡娜的精神状况康复良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要让夏夏知道的话,肯定会很高兴。
卡娜点完餐,把菜单递回服务员手里,回过头来心情很好地说:“嘉伟哥,听说这里的西多士很正的,平时这家店都要等位才行,多亏今天我们运气好。”
出于今天自己帮了点小忙,卡娜就客气地一个劲儿说要请他吃晚餐。小事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而且说实话,他也不好意思让个女孩子请吃饭。
“是你运气好,我都是沾光的。”许嘉伟笑道,顺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水壶,给两只杯中倒水,“所以按理说,这顿饭该是我谢你才是。”
“就猜到你会这样。”纤长莹润的指甲划着桌面,卡娜看他两秒:“那好吧,这个月来我店里喝咖啡,给你免单。”
许嘉伟笑了笑:“一杯就够了,店才刚开,当然要多给你捧捧场。”
“哇——”轻柔的尾音牵起眼底的光,卡娜打趣道:“没想到许警官这么大方的。”
“彼此彼此!”
许嘉伟端起杯子喝水,心里一直搁着件事,踌躇再叁,还是选择开口:“敏娜小姐,有件事我还是想问你。”
“嗯?什么事?”卡娜看向他的眼神不经意地闪躲了下,心里大概想得到他要问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确保你和你爸爸的安全起见,想问你……山顶的那套豪宅真的是你买的吗?”
“哦,那个啊。”卡娜双手握了握杯子,自然道:“对啊,是我用以前的积蓄买的,之前的房子被上缴了你是知道的,爸爸年纪也一天比一天大,我想让他住的舒服点,所以就拿积蓄买了新的房子。”
实际上,卡娜心里也很是疑惑,因为当初不止房子车子上缴国库,爸爸的存款和现金也一并被处理了,她不确定以现在爸爸的资产状况是否能买下那么贵的豪宅。而在当下不清楚情况的前提下,她也只能这样说。
既然她这样说了,许嘉伟也不合适再多追问。餐很快上齐,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地道极了,他持筷刚动,右手边的手机就发出两声短促的提醒音。
那不大的声音混着周围的嘈杂,手臂又挡住了视线,许嘉伟并未留意。
坐在对面的卡娜,视线循着屏幕光亮看去,还以为是署里有事找他,提醒道:“嘉伟哥,你手机亮了。”
“哦,谢谢。”他放下筷子时手机屏幕已经灭了,拿起来点开看,是条信息:过些天回去给你过生辰,老时间,老地方。
尽管短信发送方显示为未知号码,许嘉伟也知道是谁,不自觉地皱了眉。
*
同一时段,大西洋彼岸的英国,正午钟声悠扬,回荡整座庄园,通透明亮的餐厅里,四人边用餐边闲聊,一顿饭结束已是下午一点。
没多耽搁,稍作休憩就直奔陈舒雯说的那家高定店。鉴于地址位于温莎镇,离得并不远,陈悬生又对这边比较熟悉,主动提议说干脆开自己的车,四个人一辆车刚刚好。周寅坤对这提议没意见,两位女士不当司机的也就更无所谓了,一行几人便这么愉快地出门了。
店面设在僻静街角,且没有街面显眼的橱窗和店头,如果不认识地方,开车时稍不留意就很容易擦肩而过。通体青灰的砖墙在新旧交织的建筑中幽韵独藏,低调高耸的木质双开大门,进门需要摁门铃,处处透着神秘气息。夏夏是对这种略带神秘的氛围感到新奇,眼睛都亮亮的。
周寅坤只觉得多此一举,看哪里都一脸漠然不屑。外部看着平平无奇,走进里面空间倒也能凑合,统供五层,贵宾区就在五层。
服务员服务意识相当高,几位贵宾上楼叁分钟不到,休息区的茶饮果盘,以及英式手工点心和擦手毛巾就摆上桌了。
周寅坤和陈悬生直接到沙发坐下,对挑礼服兴趣不高,今日主打陪女孩买衣服,等着掏卡付钱就完了。况且等女士们选定心仪的款式,他们两个大男人依风格相应搭衬一套即可,没那么麻烦。
周寅坤擦了擦手,边喝茶边瞧着小兔挑衣服。她每拿起一件,圆圆的脑袋就停顿个几秒,连挑带欣赏。只是一连拿起的那几件,周寅坤都非常不看好。
他目光追随着女孩白皙纤细的手,见她拿起一条淡蓝色的吊带款,接着手轻轻往一边掀,去看后身的样式。
嚯——周寅坤当即眼眸一瞪。这背后领口都开到腰眼了,内裤提高点都能露出来,跟家也没见过她穿这么暴露的。
而夏夏看到后面的样式,也思考了下,跟着有些羞涩地放了回去。她走了两步,又看到另一条香槟色的礼服裙,轻柔的真丝质地,她小心翼翼地拎起来看。
这一打眼,身后的某位男士就觉得不好看,心烦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撂。肩带是比刚才那件宽,可它低胸,两个奶挺在外面,那是十八岁女孩该穿的衣服?
此刻,周寅坤就一个想法,这店里的设计师全该死。
夏夏望着展示架上面一件件精美的成品礼服裙,每一条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无可挑剔,关键还是看哪种风格更适合自己。而且,自己从没穿过这样华丽性感的裙子,想想还真有点期待穿上的样子了。
那边,陈舒雯心思不在挑礼服上,随手拿了叁件,让服务人员先送去了试衣间。转头便瞧见夏夏站在一处展架前,认真又可爱的模样
陈舒雯走过来,温声问:“夏夏,有喜欢的吗?”
“有的。”夏夏点点头,脸上掩饰不住地小兴奋。
不仅有,还很多。
何况,大部分女人都对漂亮裙子没什么抵抗力,更别提夏夏这种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了。这家店款式多,好看的也多,夏夏实属有些挑花眼了。
她拿不定主意,跟陈舒雯指了指其中看上的两条问:“舒雯姐,你说这两条哪个更好看呀?”
陈舒雯顺着看去,一条是白色哑光质感,下摆很大的太阳裙,另一条是淡淡的粉色,质地光泽且轻盈的包身抹胸款。两条都很漂亮,但让陈舒雯选,她自然更喜欢布料少一点、不那么厚重的。
可毕竟不是自己穿,还是得看哪条更适合夏夏。她逐个拿起裙子,在夏夏身上比划了下,最终把那条白色的挂了回去:“我觉得这条粉色的更好看,颜色也很衬你,而且这种款式和质感,穿起来会很有女人味的。”
“我觉得也是。”夏夏跟陈舒雯意见统一,高兴得压不住唇角,她腼腆地说:“这种款式的裙子,我还从来都没有穿过呢,看着就挺漂亮的。”
女孩摸着那条裙子,双眼放光。殊不知,坐在后方牛皮沙发上的男人,已经盯着她很久了。在周寅坤看来,短短半天的时间,自己精心照护,养得乖巧听话的小兔,就让陈悬生的女人带成了野兔。哪条露肉多周夏夏就看哪条,最后索性拎出个连肩带都没有的,也没听说现在兴这种衣服,难看得要死。
夏夏和陈舒雯还沉浸在挑选、讨论裙子的喜悦中,蓦地被后方两声暗含深意的咳嗽声打断,引得两人看去。
夏夏一回头,就撞上了周寅坤带有审视的目光。不等她发问,男人径直开口:“周夏夏,连个肩带都没有那叫衣服?”
陈悬生没忍住,端着咖啡瘪嘴乐,饶有兴致地偏头看热闹。陈舒雯站在原地,只觉无奈,这男人管得太宽,连夏夏穿什么衣服都要插手。
当着陈悬生和陈舒雯的面被说,夏夏有些尴尬,自己又没做过分的事,挑个裙子他也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夏夏蹙眉看他:“可我觉得还挺好看的,颜色也是我喜欢的。”
周寅坤又看了眼那裙子,越看越眼熟:“这跟你洗澡的浴巾有什么区别?同样是粉色,同样是裹在身上,同样一扯就能光膀子,你就这么穿出去,跟大街上走光,我可不负责救你。
“你!你——”夏夏气得说不出话。
周寅坤话讲得难听,可夏夏这回也没有忍气吞声,想要翻身农奴把歌唱,首先就要敢于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试图理论,话声没什么气势地说:“这个怎么就不是衣服了,不是很好看的么,这种设计就是特意展现女性的颈线和身材,以前妈妈也穿过这样款式的晚礼服,爸爸也没有反对,反而还很温柔地夸她漂亮。还有……还有我一直很喜欢,也,也想穿。”
了不起!这一大串的肺腑之言,周寅坤都要气笑了。周夏夏翅膀硬了,管不住了,还把她压箱底的爸妈搬出来说事。周耀辉那个老流氓,恨不得老婆穿的越少他越开心,自己一个正经人能跟他相提并论吗?
周寅坤本打算一句“不行”将她当场话毙,但这么干,小兔要是气急了,甩手带着孩子回法国,别墅大门一摔,永久性将他驱逐出境,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头疼。
硬的行不通,那就顺毛驴,谁让周夏夏生完孩子处于叛逆期呢。
“又没说让你永远不能穿。”周寅坤语气慢悠悠的,不急不躁地教育她:“十八岁就该有十八岁的样子,你拿的这种,至少也得二十七八才能穿。”
此话一出,旁边坐着的陈悬生都一阵恍惚。周寅坤变脸比翻书快,一会儿把周夏夏当老婆,一会儿又成了小侄女,也不知这俩人到底把关系定位成了哪种。
周寅坤一副长辈的口吻,虽说太过严苛保守,但又让人没法反驳,陈舒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先把那条裙子挂了回去。
夏夏仍不愿,今个算是杠上了:“我都是小川的妈妈了,已经是成年人了,为什么不可以穿自己觉得漂亮的衣服?再有,这件又没有很过分,电视上的女明星不也都这样穿?”
“……”怎么都说不通了。周寅坤啧了一声,眼神对峙。
夏夏被他盯得脊背隐隐发凉,分明心里打哆嗦,还要小声嘟囔:“我就是喜欢这条。”
再这么僵持下去,今天都得过不去了。陈悬生试图调节局面:“这女人和男人的眼光终归有差异,不然就多拿几件让周小姐去试试,衣服这东西,只有穿上身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适合自己,万一就相中了更合心意的呢?”
周寅坤斜睨着他。眼下局势一目了然,陈舒雯向着周夏夏,陈悬生向着陈舒雯,仨人统一成了一条战线。他嗤笑一声:“行,反正青春期的小孩儿就是叛逆,我能有什么办法?”
夏夏一听他松口,心情瞬间舒畅了一大截,转身又去挑了两条,高高兴兴地去了试衣区,连甩着的马尾辫都带有几分得意。
进了试衣区,陈舒雯总算找到了机会。她心里装着事,试衣速度极快,十分钟就果断选好了。
紧接着,陈舒雯故意支走了搭配师,和夏夏两人进了同一间试衣间。夏夏定定地看着陈舒雯拿着她的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提心吊胆地摁下拨通键。
四周寂静无声,夏夏能听见手机里传出的嘟声,可直到一串机械性的语音提示响起,对方仍没有接通。
陈舒雯攥着耳边的手机,指节因力道而泛白。面上照旧镇定,心里却抑制不住得发燥,“真是时运不济,每次总是差那么一点。”
夏夏浑身像绷着根弦似的,跟着揪心。所有计划当中,最重要的便是当下这一环,若错过了时机,以后只会更难办。她紧张地咬了咬嘴唇:“舒雯姐,时间还有,你再试试,说不定多拨几回就拨通了。”
“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陈舒雯一连拨了好几通,原以为是真的没戏了,没成想就在这时,电话里一声嘟声过后,传来男人粗犷冷硬的英音:“找谁?”
这一声,夏夏离得近也听到了,她倏地瞪大眼睛,喉咙都不住发紧,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见陈舒雯半点没慌,答道:“科雷。”
接着说:“我是Ms.Chen,之前我们谈过的,你们只要能带我到蒂尔伯里港的码头,掩护我上了船,钱就立刻到账。”
那边顿了顿:“对方大概什么规模?包括接驳的时间地点,我们需要好好筹备一下。”
“后天晚上九点半,萨沃伊酒店。”至于陈悬生那边会有多少人及时介入,陈舒雯不确定,仅是从以往经历来看,那样的场合下,陈悬生为防止她趁机脱身,贴身保镖通常会安排两个,外加一辆随行车辆。她大致估量了下:“对方两辆车,六到八人,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