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秀和致凯坐在客厅,目前还属于他们俩人的窝,怡秀问:「我妈妈希望我回台中,你毕业后的规划呢?」致凯回答:「不管是回家接家里的事业,还是当老师,应该是回台北。」致凯原本还要再说点什么,因为致凯觉得自己的未来里一直有把怡秀规划在内,很多事都还能再商量,但是怡秀却看着他,双眼含泪滑落,无声的哭泣,但眼泪却不停落下来,不知在抗议什么?不知在委屈什么?致凯无法应付女人哭泣,他慌了,致凯还在思考该如何哄怡秀别哭,怡秀说了一句:「我先回房间静一静。」就起身进房间了。
怡秀负面情绪排山倒海而来,怡秀自己都无法消化,彷彿回到从四十岁回来国小三年级的那天夜晚,听到致凯说继承家里事业,一般人听到家里有事业能继承肯定以为自己攀上高枝,开心无比;但怡秀记得景昭的店是怎样最后变得一无所有的,怡秀很害怕。一间学校通常也不会缺很多老师,所以致凯和怡秀在不同县市不同学校是很有可能的,如果因为远距离最后分开,是不是又回到和景昭再次重逢的二十七岁?如果生活轨跡衔接上了,这段时间自己有改变什么吗?想到这些怡秀又换成恐惧,总之怡秀在房里一直哭、一直哭,致凯好几次想敲房间的门最后又默默把手放下,坐回客厅沙发,致凯觉得也许等下怡秀哭完就会冷静下来,出来和自己谈谈,但是致凯这一等,等到了天亮,致凯黑着眼圈,他真的不解什么事让怡秀哭得如此伤心。
而怡秀,陷入那晚的忧鬱,遗忘很久的不满和悲伤全部都无法控制,情绪相当复杂,怡秀整理不清楚。天亮了,怡秀忘记自己哭了多久,走出房间,看到致凯因为自己而整晚坐在客厅没睡,怡秀眼泪又不争气的滑落,致凯皱着眉头,走过来抱住怡秀,怡秀也抱着致凯,致凯在等怡秀开口,他以为怡秀走出来是终于整理好思绪了,但怡秀却沉默,因为她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她深怕自己这次又选错了,她怕自己重蹈覆辙……
那天俩人都无比沉默,怡秀大半的时间都关在房间里,出来吃饭也没说半句话,致凯没弄懂怡秀的癥结点,所以只能等,等怡秀开口。直到吃晚餐的时间,怡秀终于说话了:「我打算搬回台中,在台中应徵老师。」致凯问怡秀:「你希望我怎么做?」怡秀说:「走你自己想走的人生,不用因为我改变你的决定,我整理好行李就会走。」
怡秀是一旦做决定,就会很有行动力的人,进房间后便开始收拾行李,很多东西怡秀都丢得很乾脆,丢掉眼不见为净心也跟着清净,这一晚怡秀又异常冷静整理完所有东西,怡秀知道自己躲避妈妈很多年了,总该回去面对,不可能一直躲,孝顺的枷锁怡秀无法洒脱挣开,既然回去了,工作当然以台中为主,怡秀没有跟致凯提分手,怡秀想让致凯有做决定的时间,她不需要致凯为自己改变人生,万一以后致凯埋怨自己,怡秀可承担不起。整理完所有东西,天亮了,致凯一如往常做好早餐,怡秀坐下吃早餐,怡秀觉得万一自己离开后,致凯回台北,他们有可能就会分手,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坐下来吃饭了,怡秀谢谢致凯宠爱自己这么多年,很多话多说怕又流泪,自己真不想再哭了,相信致凯能懂的,这么多年怡秀对致凯是否真心骗不了人的,也和致凯说了等下就要去搭车,便起身回房间拿行李箱,行李箱拖到门口,怡秀放下属于这个家的钥匙,致凯跑过去抱紧怡秀,致凯非常不安,感觉自己要失去怡秀了。
怡秀回家的路上,坐在火车靠窗的座位,心情无比沉重,愈接近目的地愈加黑暗,原本遗忘多年第一次人生的回忆又在脑海浮现,怡秀一直在思考当时的自己正在做什么事情,试图和现在的自己找到某种关联,愈想有关联,便愈陷进忧鬱里,怡秀在不知不觉中忧鬱症復发了,开始觉得人生重来几次都一样无药可救,是不是重新投胎去好人家就能少很多烦恼?想到那些怡秀羡慕嫉妒的人,凭什么自己就不配过好日子?泪又落下了。
回到家,怡秀还假装自己很开心,假装自己很期待回来,戴上偽装的面具,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和父母寒暄后回到房间,演戏真的很累,怡秀只想安静,别逼我一直入戏,但妈妈聒噪喋喋不休的负面言语,就像忘了关麦克风的旁白,把怡秀继续往忧鬱的沼泽推下去,上不来就算了,现在找谁拉自己、救自己?
打开电脑,要赶快看台中有哪些学校有国文老师的职缺,妈妈可耳提面命家里没钱很多年了,怡秀已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放心好了,上传应徵资料到对方学校信箱后,还附上教授的推荐信,怡秀倒头就睡,怡秀已经两天没睡觉了,一天在哭、一天在整理行李,对,怡秀回来行李还没……还没想完整理两个字,怡秀累到睡着了。
怡秀走后,致凯收拾剩菜,然后站在怡秀房间门口发呆,这女人怎么这么狠心,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好像怡秀曾经在这生活是致凯的错觉。致凯原本想回去接家里的公司,然后怡秀在台北应聘老师,自己在公司站稳脚跟后,就向怡秀求婚,那美好的家庭生活,致凯都想好画面有多美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行李还没整理就在睡觉啊!」妈妈宏亮的嗓音将怡秀从睡梦中惊醒了,怡秀不想解释,起床把行李箱拉过来打开,比起收行李回来的果决,现在开行李的缓慢更显得犹豫和抗拒,看着已经打开的行李箱,怡秀不想从里面拿出任何一样东西,拿一样东西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