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望向天空,嗓中音调好似来自上古洪荒,又像来自天地初开之时乍然现世的九色光晕,神圣的想让人跪下虔诚敬拜。
可澜止见过他的鹿身,只是普通灵鹿的模样。
还是鹿鸣一直都不曾显露过真正的鹿身……
鹿鸣玩够了,跑回澜止身边:“好冷,我要去烤火。”
澜止忍不住问他:“你的真身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能看吗?”
“我的真身就跟普通灵鹿一样。”
澜止似是不信:“可你的鸣叫跟他们很不同。”
“你说我几百年前的真身吗?”鹿鸣玩的高兴,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乐呵呵的回答他,“那个已经碎了很久了,现在看不到了。”
澜止还想问他是怎么碎的,为什么会碎掉,鹿鸣冻得跳脚,跑进屋里烤火去了。
澜止嘴边的话欲言又止,想来那段回忆大抵不是什么美好记忆,大过年的又何必惹他不痛快,澜止便没再问下去,拿了窗花过去,跟鹿鸣一起贴窗花和福字。
门窗多了些红色装饰,过年的气息一下浓郁起来。
山林里没有人放烟花,鹿族胆小,也不喜欢听到炮仗声,两个人就把院子里的雪堆成了大雪人,回屋围着火炉烤地瓜和玉米,香气飘得满屋都是。
然后他们如此过了第二个年。
第三个年。
第四个年。
第五个年。
他们的小院里有了花,鹿鸣会从林子里找各种他喜欢的种子回来给澜止种。
他们还有了一片菜园,是澜止自己开垦的荒地,他们两个都吃素,总是下山买菜不方便又难保存。
他们的屋檐上还挂着檐铃,澜止不知从哪找出来的,鹿鸣听着好听,就挂在了屋檐上。
澜止还给鹿鸣编了个摇椅,鹿鸣春夏坐在院子里摇,秋冬天坐在炉火边摇,时光好像就让他这样摇摇晃晃的虚度过去了。
第六年刚开春,小阿炎会爬了。
阿炎特别喜欢鹿鸣,看见他就抱着不撒手,鹿鸣把阿炎抱回家玩,小阿炎就化成人形模样在鹿鸣身上爬来爬去。
澜止远远看着他们两个,想凑过去融入一下,阿炎就拿拨浪鼓气呼呼的敲澜止的脑袋。
澜止表情颇为受伤:“他不喜欢我。”
小阿炎听懂似的瞪他,嘴里咿咿呀呀的,好像让他快点走开。
澜止故意去捏阿炎的鼻子:“你五岁多了才刚刚会爬,还凶我。”
阿炎把拨浪鼓扔到了澜止头上,澜止立马看向鹿鸣,要跟鹿鸣讨个说法,阿炎先张开嘴嗷一嗓子哭了出来。
哭的那叫一个震天撼地,泪如雨下,小手还一直指着澜止,呜呜哇哇的对着鹿鸣告状,好像澜止拿拨浪鼓打了他似的。
鹿鸣赶紧摸了摸阿炎的毛,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免得把他爹娘引了来,还以为欺负他家儿子了。
“我替你打他,不哭了。”鹿鸣轻轻在澜止身上拍了两下,“灵鹿就是长得慢,当然不像人族一样长得那么快,我们阿炎五岁就会爬了,已经很厉害了。”
阿炎赞同的昂起脑袋。
鹿鸣拿了糖人给阿炎舔,阿炎抱着吃的很香。
鹿鸣笑吟吟:“好吃吗?”
阿炎重重点头,鹿鸣又笑吟吟的指向澜止:“是他做的。”
阿炎圆圆的眼睛神情一变,呸呸呸的把糖吐出来,生气的把糖人还给鹿鸣,气鼓鼓的瞪着鹿鸣。
鹿鸣笑得前仰后翻,指着他的小脸道:“你生气的样子跟你长大之后一模一样。”
阿炎越发生气,气得想扑上去咬他,那双眼睛好像在说“你欠揍的样子也跟从前一模一样!”
鹿鸣笑完了把糖人还给他:“吃吧吃吧,不是他做的,我给你买的。买了两个呢。”
阿炎没有伸手拿,鹿鸣说:“真的,澜止不会吹糖人。”
阿炎这才把糖人拿在手里,左边舔一口右边舔一口。
落日时分,阿炎的父母来接他回家,阿炎举着两个糖人跟鹿鸣再见,坐在父亲的脖颈上回家。
但阿炎好像感觉到什么,一直回头看鹿鸣,恋恋不舍的跟他挥手,好像这一走就再不会跟他见面了似的。
鹿鸣也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跟父母走不见了还没回神。
他还记得阿炎五岁的时候,他也刚谪到人间不久,把这么小的家伙放在家里不放心,只能背在身上,抱在怀里,走到哪带到哪。
小家伙看到街上的糖人,伸着手要,可他没有多余的钱买糖人,就抱着走了,小家伙没吃到糖回家放声大哭,他还因此打过小阿炎。
他打过之后,小阿炎看他生气就不哭了,从那以后也没再跟他要过东西,可他到现在都记得阿炎委屈的样子。
澜止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旁边:“阿炎很喜欢你。”
鹿鸣浅笑:“他喜欢我是应该的,从前他管我叫爹。后来我不许他叫了,他才不叫了。”
“为什么不许他叫。”
“因为我不是他爹,也不能永远陪着他,何必多这份牵扯。”鹿鸣遥想起过去,
“刚开始我不让他叫,他很难过,但他那时候难过,我还能陪着他,他难过完就会知道,我只是一个养过他的人,不是他爹。到了真正分别,我不能再陪他的时候,他就只是失去了一个同伴而不是亲人,心里就不会太难受。”
澜止心疼的看着鹿鸣的侧颜:“可是你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