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中流淌着点点星芒,水流中动荡如闪电,天地皆有灵。
人生百态,不过是这火光之中,或明或暗的一段波纹而已。
而这双堪称“通灵”的眼睛,也正是扶晔作为医师,能看清他人体内的病症、对症下药的依仗。
所以,他略一探知,便明白了那位小童的症状,是因为招惹了带来噩梦的狂鸟。
而在这方小世界之中,能招致千奇百怪病症的精怪,远远不止于此。
竹杖点在第一百级台阶上,雪衣青年偏过头,望向不远处,一片光芒灰暗之处,缓缓前进。
这古庙,因为年久失修,生机流失,成了一片无光之土,他只能以竹杖,一点点探过去。
庙门老旧,一推,就吱呀一声豁开了口。
扶晔嗅到青苔的气息,认出了前方,那点点微光的本体,是庙中石上的青苔。
他一步步挪近,指尖轻触,那青苔下,竟是一尊小小的石像,应是这庙里供奉的神明雕像,只是这石像几乎被磨平了纹路,摸不出模样来。
这到底是不是,他始终在寻找着的神兽,仍是没有一点头绪。
扶晔微微有些恍神,指尖又下意识地,又触碰到了那枚墨玉。
算来,也有十九年,不曾见到那人一面了。
他在庙内,慢慢地转了一圈,找了个干燥的地方,铺起草席、卸下药箱,准备暂住一段时日。
因着方才喝了半口酒液,扶晔咬了些干粮就水吃了,感到脑袋昏昏沉沉,外面伴着细细的雨声,便早早地脱了软靴,和衣而卧,沉入梦乡。
梦中混乱间,似有纷繁画面。
翌日清晨,他从草席上苏醒,衣衫微微有些凌乱。
左侧的衣袖似乎被蹭到了小臂,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手腕,与其上黑色细绳束着的墨玉,形成鲜明过分的对比。
他迷蒙地直起身,便忘了先前做的什么梦,晃晃悠悠地理好了衣冠。
外面雨早已停了。
循着水流声,扶晔找到了山间一汪清泉,便脱了外衣,只着单件里衣,泡在泉水中清洗身体。
照例,他开了个小小的金手指,让欧米茄帮他将水池周边,升起一道雾气般的屏障,隔绝一切视线。
没办法,他还是无法适应,这种幕天席地的沐浴环境,尤其是,当他清楚地明白,这世上,存在着通天遁地的神兽,能目视方圆数百里内一切。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感知到,这片区域内,有神兽的存在。
可当时,他一路向北,似乎隐约总能感到,前方有着某种气息……
或许,便要近了。
扶晔泡在水中,微微有些出神,直到他牙齿打了个颤,才回过神来,上岸擦干了身体、发丝。
如此,休整过两日,他与山下村民渐渐熟悉,又靠着出诊,赚了些吃食,晚间再回小庙休息。
一日,天朗气清。
扶晔想着上山,寻些少见的药材,也调查一下这片区域。
晨起洗漱完毕,他便背上轻便药筐,只拿了几样采药用的工具、和青竹杖,向云雾深处而去。
因着自己能看见光芒的缘故,扶晔并不如何害怕,云雾遮盖下的青色山脉。
相反,在林间,他被更多温和的光点环绕着,而那其中,色彩的细微差别,能帮助他寻找到许多的奇花异草。
不同疗效的草药,有着不同颜色的“灵”。
若是凡人、凡兽沾染了病症,只需要对症下药,用有着对应疗效灵力的草药,制成汤或丸子服下,便可以祛除此症。
只是,若是妖、或是神兽,平常的医治办法便不再奏效,而需要……
忽然,雪衣青年的白纱之下,紧闭的双目微微颤动,迎着骤冷的风,抬头望去。
自他踏入浓雾中后,久未感受到的日光温暖,正被阴冷湿漉漉的风所取代,而在那风雨欲来的气息之中,隐约,似是有着陌生的灵。
那是,扶晔从未在任何其他地方,感受到过的冰冷的灵。
一滴雨珠,毫无征兆地落于他的眉心。
分明上山之时,还是干燥温暖的晴日,可此时此刻,雨点却越来越大,几乎有瓢泼之势。
扶晔的心脏狂跳,虽然对那陌生的灵,有着万般的探求心。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体,只不过是勉强,够得上普通人的体魄。
一旦山间暴雨,泥石滚落,他可能就无法平安回去了。
而要再使用超出常理的能力,就像刚刚降临之初,为了在婴儿的身躯中,存活下去,改写冻川孤岛之上的生机,透支这具身体的承受度。
那么,他还能不能,完成这个小世界中,最后的一环任务?
思绪混乱间,青年以药筐挡雨,模模糊糊地循着光芒之中,那点小小的黑点,向山下赶去。
下山的路很难走,雨水溅起,沾湿衣摆,而那座小庙,仿佛变得无限遥远起来,在狂风中摇摆不定。
“呜……”
扶晔忽而一脚踏空,脚踝一疼,额间滚下一滴夹着雨珠的冷汗。
向下坠落的力道,将青竹杖轻巧掀起,不知滚落到了何处,只有一种深深的恐慌感,自漆黑中蔓延开去。
在彻底失去支撑,向下坠落之时,那股陌生的冰冷灵力,猛然间,如洪流般地爆发开,铺天盖地地汹涌而来,将整片山林尽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