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李妍年,心中所惧的果然成了真。书肆里根本不见黑豆的踪迹,她一问掌柜的,掌柜的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
“你哥哥送来的纸来历不明,我们东家怀疑他偷盗了大户人家的东西,眼下正在里头审他,闹不好,还要见官。小姑娘,我看你年纪小小的,也可怜。要是你供出你哥哥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纸,我就替你在少爷跟前求个情,放了你哥哥,你仔细想想,你哥哥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些纸他是从哪里偷来的?”
浑身的冷意几乎要将李妍年冻结成冰。掌柜的当她年纪小不懂事,几乎是以诱骗的姿态,想从她这里套出来这些宣纸的来历。她害怕的一幕,终于还是出现了。
“掌柜的你莫要拿话哄我。我哥哥不会偷别人的东西,而且你们无凭无证,凭什么说这些纸是我哥哥从别处偷来的?你们书肆什么时候还成衙门了,有权利设私堂审问别人?”
掌柜的完全没想到眼前看着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竟会有如此冷冽的眼神,犀利的话语,一时被震得无话可说,满面惊容。
“你们要是再不放我哥哥出来,我这就去衙门告你们,我哥哥可是按照你们的要求,送了一共1900张的货,大的一千张,小的九百张,就算按你们之前刻意压低的价卖,这些纸至少也值几十两银子……这算不算是谋财害命?”
掌柜的脸色越发惨白,连忙招手叫过一边的伙计,低声耳语了一番,才让人赶紧去里头通传情况。
李妍年注意到他眼神往书肆门板上飘了飘,不由得冷哼一声:“怎么的,还动起我的脑筋来了?我们兄妹两个上书肆来,家里长辈可是都知道的,要不是家道中落,家里也丢不起这个面子,何须我们两个小辈前来卖纸,简直有辱斯文!”
掌柜的原本以为那个叫黑豆的少年不过是个泥腿子,这才放心大胆地想吓唬一下他,从他嘴里套出这纸是从何而来,做纸的又是谁。也怨不得他眼热,这两批纸颜色白透,纸浆洗得均匀,难得的是还不怎么洇墨。能有这么一手做纸功夫的,绝对是有十年以上功夫的大师傅才行,产量还这么大,这样的造纸坊他竟然连听都没听说过。
而他们家大少爷最近正有意跟安徽那边的书商联手做生意,正缺价廉质优的纸张!掌柜的年纪大了,底下两个儿子却个顶个的不争气,所以才想着借着这次机会,在大少爷跟前立个大功。有这份投名状,自己两个儿子的安稳日子也就不用愁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乡下小子还有个难缠的妹妹。掌柜的原本就是冒了大少爷的名头行事,正心虚,眼见今天的事情难以善了,这小姑娘还嚷着要报官……
那什么家道中落的鬼话,掌柜的也不傻,自然一个字没信,他正想着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丫头也给抓到后堂去的时候,三少爷顾明远忽地进了来,目光狐疑地往两人身上绕了绕,脸上漾起一个好脾气的笑容:“这是怎么了?”
第十七章
是祸躲不过(2)
掌柜的心下一抖,这事让三少爷知道了,也就等于是让大少爷知道了……毕竟是经年的狐狸,心念一转顿时变了脸色,朝三少爷顾明远做了笑脸,语气亲热而又不显得过分讨好,想把人赶紧支走。
“三少爷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来找咱们东家的,可不巧了,东家去庄子上和徽商谈生意,今个儿没在铺子上。您要有要紧事,我让铺上的小子领您去?”
李妍年在一旁忽地插嘴,声音冷得似冰:“你们东家可真忙,刚刚不是还跟我说,在里头审我哥从哪家偷的纸么?怎么这会儿又和徽商谈生意去了?”
掌柜心下暗暗叫苦,竟然忘记刚刚自己拿了大少爷做筏子恐吓这个乡下丫头,这下是被捏着七寸了。
顾明远本就是冲着李妍年来的,听她突然提到这么一句,联想到前几天大哥铺上新进来的上品纸张,顿时明白了掌柜的那点小心思。他当时还听大哥有暗怪掌柜的不会做事,没留心这东西的来路,不然等和徽商谈下书局的生意,纸张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原来人家不是不会做事,而是心眼太多了,太会做事!
顾明远不由得冷下脸色,直盯着邢掌柜,目光迫人:“怎么回事,这姑娘说的可是实话,她哥呢,你把人押在哪里?邢掌柜,我们顾家可是做的正道生意,可容不下底下人冒着主子的名头,在外头胡作非为,坏了我顾家的名声!”
李妍年一听到顾家的名号,当下明白自己这是刚好撞上皇商顾家了,也不理会那面如死灰的书肆掌柜,转身朝这个看着只有十四五岁,但意外地能说上话的少年稍稍弯腰行了个礼。
“不知道顾三少爷是不是就是皇商顾家的三少爷?”
顾明远有些意外:“是我,你认得我?”
李妍年摇摇头:“家兄上次来庄子上送纸,被马车撞了,还是您出手相助。兄长回家后同我说过此事,今日竟意外遇见恩人,我便替兄长再谢谢您。大冷天的,要不是遇见三少,恐怕我兄长回到家,难免闹一场风寒。”
顾明远听她说话斯文大方,更生好感,心下倒奇怪,这小丫头看着衣着粗糙,行事做派倒不像是个乡下丫头,更像是读过书的知理人家教养出来的。被李妍年这么一提醒,他也马上想起来了那一天的事情,顿时觉着脸红。
这小丫头还是给他留着面子呢,撞她哥哥的,不正是自己的二哥顾明善吗。说来说去,还都是他们家先招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