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不像女儿这样天真,如今王室是没落了,可还没有沦落到能让一介商贾踩着头顶羞辱的地步。平妻两头大这种明晃晃打脸的事儿,别说是逸王府头一个不答应,便是顾家也没那么蠢,肯犯这样的险去得罪好不容易才搭上的王室。杜夫人真怕自己女儿一时犯蠢,嚷嚷出做不成平妻当小妾也成的昏话来。
看着女儿还是脸上还是一团懵懂不知愁的孩子气,杜夫人不禁恨起顾家来,恨小姑子顾夫人不念亲情不肯为两家联姻牵线搭桥,也恨姑爷顾成业一心想攀高枝汲汲钻营,但最恨的,还是顾家的小子,既然没心,又何必时时来招惹她的梅儿!
为着避免女儿昏头做出什么丑事来,杜夫人狠着心肠,当着杜慕梅的面把话给说死了。只要自己活着一天,就不许杜家的女儿自甘下贱,给人做什么平妻小妾!
杜慕梅这样的太岁性子,自然不是爹娘一两句狠话能吓得住的,在家里闹得不成样子,最后杜家大房两口子也实在是没辙了,就把人关在绣楼里禁足不让出门。没想到杜慕梅脾气也硬,要禁足可以,她索性给自己加罚,连饭也给禁了,连着三天粒米未进。
开始杜夫人还以为女儿到后头肯定要撑不住,就狠心一直没让下人管,由着杜慕梅闹绝食。但到了第四天,下人还来报说二小姐不肯吃东西,而且已经饿晕了,杜夫人哪里还坐得住,赶紧让人开了绣楼的锁,把杜慕梅给放了出来。
自此杜夫人心里也明白,自家这女儿一颗心是真挂在顾家那小子身上了,怕是拦不住,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但就算心知肚明,她又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寻死觅活的吧?
杜立煜归家后得知妻子心软把女儿放了出来,也只能扔下一句慈母多败儿,但也没见他能硬起心肠,发话把女儿重新锁进绣楼的。
夜里两夫妻对烛发愁,杜夫人叹道:“或许孩子还小,一时糊涂,等再长大些,便晓得这事情荒唐,日子久了,念头也就淡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多浑身都是反骨,说不得,说了反而偏要跟你对着干……”
杜立煜咬牙:“希望如此吧,实在不成,明远成亲的时候她还闹着要做小,那咱就给她寻个姑子庙,剃了头发修行去,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这话轻飘飘的扔出来,杜夫人和丈夫相看一眼,都不觉着到时候对方能狠心做得到。
而在和父母抗争当中获胜了的杜慕梅,这会儿其实也不好受。
她自小顺遂惯了,家里人又是那样宠着,说是宠成了公主样儿也不为过。这次好心好意跟母亲吐露了一回女儿心思,不想自己母亲不鼎力支持便也罢了,竟还狠心将自己关进绣楼,不许她踏出家门一步来!杜慕梅哪里受过这样大的委屈,越发觉着自己对表哥的这份情谊,厚重得几乎跨越生死,岂是禁足这样小小的惩罚能割舍得了的。
于是她梗着脖子硬抗,还学话本里的佳人绝食抗议,逼迫父母亲退让妥协。
开始第一天还好捱,顶多胃里叽里咕噜吵闹些,倒还忍得住。到第二天,杜慕梅早饿得头昏眼花,手软脚软,连她娘上楼来看她都没力气睁眼。
杜夫人倒以为她还在跟自己耍脾气,便又把女儿骂了一通。杜慕梅原本还打算晚饭再送来的时候偷偷吃两口,被杜夫人这么一激,彻底赌气上了,连着两天都躺床上一动不动,不止不吃饭,连水也不喝了。
她心里还委屈,自己不过是想嫁给表哥,父母亲要是还疼自己,就该跟姑妈说去,把两家的婚事给早早定下了。这么一点小事父母亲都不肯成全了自己,自己这么活着也是忒没意思,饿死了便饿死了罢,反正也没人会心疼她。
禁足的第四天,饿虚了的杜慕梅终于晕了过去,也成功地惊动了杜夫人,终于替自己迎来了自由。杜慕梅躺在床上喝细米粥的时候,心底不由涌上几分洋洋得意,看,爹娘到底还是疼她的,舍不得她就这么死了。和表哥的婚事,到时候也只要这么闹上一闹,姑妈那边也总不能眼睁睁地逼死自己,总是要妥协的。
但杜慕梅没料到的是,自己这顿折腾,到底还是把身子给折腾垮了,整个二月,她时不时地就要病上一两场。一直拖到三月,都不见彻底好了,因此也错过了不少能上顾家找表哥玩耍的机会。
顾明远对此一无所知。过了年,便不怎么见这个讨人嫌的表妹上家里来骚扰,他闲下来的时候还暗自庆幸,大概杜慕梅是又找着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或是更值得花时间去做的事情,总之,只要不来缠他,他断无自己上门去招惹的道理。
也难怪他一点音信都没听到。出了这样的事情,杜家大房也只有遮掩的份,对外只说杜慕梅是时候该精修一下女红手艺,请了江南的织绣师傅精心教导,所以没空跟着大人外出做客。二房三房倒是知道些内情,但到底不是什么好事,说起来也是坏了自家女孩的名声,因此连着关系最近的顾家,都不晓得杜慕梅为着能嫁给顾明远,已经闹了好大一出戏,搅得杜立煜两口气焦头烂额。
而今天,正好是杜慕梅大病初愈之后,觉着精神头最好的一日,加上四月本是放纸鸢的时节,往年表哥常住京中,自己没机会得表哥陪伴放一回风筝,今年难得到了这个时节,表哥还住在老宅没走的,杜慕梅自然不能放过。因此一早便精心打扮了,带着七八个丫鬟小厮往顾家上找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