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雪了。”爱德走上前,驻足台阶下,伸出右臂,摊开手掌,掌心立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球,“汤姆做的,托我带给你玩。”
“谢谢。”启明走下台阶,指尖捏起冰球,冰凉的触感冲散了暖气的燥热。
“这个比雪化得慢些。”爱德说。
启明点头,盯着冰球看了一会儿,说:“爱德,你不杀人的时候,还挺好的。”
爱德不由自主地笑,眼尾堆积细密的纹路,他说:“给你点小恩小惠,你就觉得我好?”
启明不说话,他昨晚没睡好觉,满脑子是安洁莉卡苦苦哀求爱德不要杀她的画面。女人金棕色的长发铺了满背,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摇出幻影。她绝望地哭嚎,眼瞳里是对斐丽尔的担忧、对启明的憎恨、和对命运的苦痛,唯独没有对爱德和查理的怨愤。
安洁莉卡临死前也没有恨爱德和查理,反而感激这两人给她们数十年安稳的生活。
时代的洪流席卷大地,裹挟着每一名渺小的人类滚滚向前。启明倏忽分不清是非对错,他看着冰球逐渐缩小,在掌心化成一滩水。他抖去水珠,扯一张餐巾纸擦净,说:“安洁莉卡死了,空出一个位置,你觉得谁比较合适填补进来?”
“为什么问我?”爱德说,“我不懂这些。”
“我提名的话,查理又会怀疑我。”启明说,“但是人手不够,又耽误进度。”
爱德想了想,也觉得棘手,他说:“你觉得谁合适?”
“练西刚。”启明说,“我缺少一名助理帮我算坐标,他会写代码。”
“他曾是联盟官员。”爱德说。
“我知道。”启明说,“在你眼皮下,他不敢轻举妄动,对吗?”他摊手,“门口那么严密的安检,武器带不进实验室。”
爱德犹豫片刻,说:“好,我去跟查理说。”
当天下午,练西刚获批进入实验室,做启明的助理。
“要我做什么?”练西刚神色郁郁,不看启明,也不看爱德,低头盯着地板,灼灼的目光似要把地板烧出一个洞。
“等会儿我给你讲一下计算过程,需要你构建分析模型,我输入时间点,模型输出对应频率。”启明说。
“为什么要我建手动建模型,外面的人工智能分分钟跑出来一个。”练西刚不耐烦地说。
“这间实验室是独立的局域网,不允许lover进入。”启明说,“查理信不过lover。”
“为什么?”练西刚问。
启明看向爱德,也想得到一个解释。
“问什么问,话真多。”爱德呵斥,“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事情复杂,望您理解。”启明侧身,肩膀隔开爱德看练西刚的视线,“建立模型后,我需要你协助我进行穿梭实验,调试设备,直至2月28日,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练西刚思索一阵,说:“时间太紧了。”
“我知道。”启明说,“查理教授的身体撑不了太久。”
“你倒是替他考虑。”练西刚冷笑,他掀掀眼皮,讽刺道,“亏我以前觉得你有骨气,是可信的人。”
“我没办法,练局。”启明说,话锋一转,句句带刺,“我被爱德绑架来,别无选择,而你呢?练局,你自愿投敌,却又做出这番不情愿的姿态,有什么立场指责我?”
练西刚噎住,移开视线,不再反驳。
下午六点,铃声响起,爱德说基地外面的雪还没停。汤姆站在实验室门口等爱德,金毛小子背着手,笑眯眯地看向启明,说:“我们出去打雪仗吧。”
启明下意识看向爱德,他在基地不见天日地生活了两个月,未踏出一步,浑身神经细胞都叫嚣着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我陪你玩,启明不行。”爱德不出所料地拒绝。
“不跟你玩,我打不过你。”汤姆说,他打量文质彬彬的首席工程师,“启明,你陪我玩,我们去堆个雪人。”
“你是冰雪公主吗?堆雪人?”爱德被汤姆荒谬的脑回路逗笑,“你多大了?”
“二十,咋啦。”汤姆咋咋呼呼,“我就要出去堆雪人!”
“启明也二十岁,人家能建造穿梭机,你呢?”爱德恨铁不成钢,狠拍一把汤姆的后脑勺,“废物!”
启明左看看爱德,右瞧瞧汤姆,生生从这对师徒身上看出父子间的亲昵。爱德对启明的好,也是因着他和汤姆年纪相仿的移情作用。
“我、”启明大着胆子提要求,“我想出去看雪。”
“看吧,启明也想去。”汤姆说,他压低声音,“我们偷偷出去,偷偷回来,查理不会发现的。”连续三天的雪,阻断了基地通往中心城的交通,开朗外向的汤姆憋得无聊,不得不拉着性格内敛的启明做玩伴。
爱德微不可查地点头,叹一口气,说:“要是你爸在就好了,我也不至于天天被你折磨。”
“我哪儿敢折磨您。”汤姆嘴甜,脸皮厚,嘴上不把门,什么话都往外秃噜,“我没有爸,您就是我亲爹。”
“闭嘴。”爱德抓狗崽似的逮住汤姆的后颈,将他扯远一些,嘴角止不住上扬,“你爸在天有灵,等晚上就来揍你。”
启明落后半步,跟在两人身后。与父母双亡的汤姆相比,他也没好到哪去,一个不闻不问的父亲,和一个作用不大的爷爷,谈到血缘亲人,脑海里只剩下他的弟弟启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