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默默立在角落里蒙着盖头的身影上时,长老的眼中划过不忍。
他道:“明日清晨便举行法事,超度婉清姑娘吧。”
此事便暂时落下帷幕了,观礼的宾客尽皆唏嘘不已。
“闻公子。”闻厌抬头,就看到广云宗那不苟言笑的长老走到了自己身前,看着自己时头回现出接近和蔼的神色,“你的伤怎么样了?”
闻厌正要开口,就见眼前人突然浑身一颤,他预感到不对,刚伸手搀住对方栽倒的身体,便被黑红的血染红了胸前的布料。
长老睁着眼,转瞬没了气息。
闻厌眉心一跳,在周围人的惊呼中搭上对方腕间脉搏。
下一瞬,余光中亮起寒芒,又被飞扑过来的人影撞开,霎时传来利刃扎进皮肉的闷响。
“楼主!”周则挡在他上方,背上的伤让他满头冷汗,但看到闻厌腰间染血的伤口时,神情更加愧疚,好像比自己受了伤还痛苦,“对不起,是属下来迟了。”
闻厌越过周则看去,发现是刚才还对他轻声细语的广云宗弟子也毫无征兆地拔刀相向,甚至还拼上了所有修为,分明是冲着一招置人于死地的意图去的。
放在以往这种行为闻厌不会惊讶,但今日是绝不应该出现的——在众人看到了赵无为记忆中他的过往、又还被对方所伤后。
事实也正是如此,闻厌对上的是一双空洞的眼睛。
闻厌一把将挡在面前的下属推开,抽出烟斗扬手一挡,剑尖和烟杆相撞,迸射出灵流与魔气交织的刺眼亮光。
那弟子霎时被反扑过来的魔气劈晕了,闻厌手一翻同样探向了那人的经脉,发现脉象间已被不属于他自己的某种陌生气息掌控,和那长老的情况一模一样。
“是蛊虫。”闻厌轻声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殿中所有的广云宗修士身形齐齐一顿,眸光黯淡下来,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动作,沉默而顺从地望向驱动蛊虫的人。
赵无为吐掉口中的血沫,裂开嘴唇,嗓音嘶哑阴沉:“我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准备呢?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闻家的那场大火时常会在他的脑中浮现,就和他思考若有一朝事发该怎么办一样频繁,平日接触里悄无声息融进广云宗上下的蛊虫便是他的最后一层底牌,能够在半个时辰内让所有人听命于他。
闻厌脸上一直维持的平静终于挂不住了,他看了一圈,都是无一幸免的广云宗修士,神情震惊,眼中甚至都带上了一片茫然神色。
“其实应该我才是魔修来着……”闻小魔君简直快要怀疑自己了,这不是他对付山海楼里那群人的办法吗?赵无为到底是在当仙门宗主还是魔域魔君?
观礼的宾客已经散了大半,剩下的没想到自己只是晚走一步,就像掉进了魔窟里——甚至比在魔窟里还棘手,对上突然失了神智的相熟道友,没有人能完全放开手脚,抵挡得异常艰难。
周则挣扎着爬起来,后背的剑伤鲜血如泉涌,闻厌感觉对方随时都要背过气去,眼不见心不烦地把还要挡自己前面的人往旁边推,甩袖震飞了几个围过来的修士。
他扭头对周则道:“附近没有人的地方在哪里?带路。”
周则都已经做好了在此血战的准备,听了闻厌的话一愣,然后就被对方翻了个白眼:“能躲着什么不躲?难道你指望我一人对上整个广云宗吗?”
“哪里跑?!”然而赵无为转瞬就追到身后,操纵着中了蛊虫的修士拔剑把两人拦了下来。
闻厌不得不停住了脚。
“自欺欺人也要有个度。”闻厌的目光落在远处那安静站立着的身影,对赵无为道,“你总是针对我有何用处?要不你去问问,看她是恨你还是恨我?”
闻厌一句话就把赵无为定在了原处。
“我大费周章夺来还魂草,就是为了让她回到我身边,婉清她不会恨我的。”赵无为口中信誓旦旦地解释,眼神却飘忽着,整个人已经隐隐有些疯疯癫癫了。
他不敢回头看那道默默立在自己身后的人影,眼中闪着不正常的光,完全陷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喃喃道:“我对不起她,但我也是不得已,我已经忏悔了那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要不是你,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凭什么……”
赵无为突然暴怒,爆发出非同寻常的力量,一个箭步冲到闻厌面前扯着人衣服,怨毒地狞笑道:“幸好苍天有眼,你爱的人也死了,这就叫报应哈哈哈!”
周则从旁边狠狠给了人一拳,怒道:“离我们楼主远点!”
赵无为再次被打得跌坐在地,看到满面怒容的周则时一愣,眉间闪过几分阴沉:“难道你忘了你是谁的人了吗?从一开始你就是我派去这祸害身边的卧底,周明正,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周则的脸色瞬间白了,话音落下的刹那,体内赵无为给他下的蛊虫同样发作起来,伴随着背后的剑伤,让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但他第一时间却是急切地对闻厌道:“楼主,属下发誓,从未做过背叛楼主之事!”
赵无为抓着身边傀儡的手站起,见到这一幕神情极其意外,没想到周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敢公然背叛,从鼻腔中重重地呼出口气来,冷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你在魔域待了十年,怎么会什么事都做不成?”
赵无为看着闻厌,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这张脸真是祸害,就连我的人都愿意倒向你……呵呵,不过你今日好歹是走不出广云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