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时候才意识到他站得离我太近。
洗手池边缘的水蘸到了我的巴尔玛肯风衣,水滴顺着防潮布料滑下去。听到水滴落在瓷砖上,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错过他的目光,走到淡绿色的出口灯牌下想推门出去,一只手越过我不慌不忙地检查门锁:“果然我是锁上了的。”
我提醒他:“打开是往左边拧。”
“什么,不,”他的身体微妙地笼罩在我的身后,缄默,可靠,散发淡淡烟草的气息。织田作上了早年留下的第二道老式锁,“就在今天,我醒来的时候,想起小时候发生的一件奇怪的事,简直像一段突然多出来的记忆,多出来的一天,关于一个抛弃我的年轻女人。”
“你能解释一下吗?”
他握住我开门的手,怎么看都是一股不容反驳的强硬姿态,好脾气的人生气起来总是加倍恐怖。
我:“…….”
“活该。”汤姆啐了我一口。
我一心急,门把手连同整副门锁被我拽了下来。
我&织田作:“……”
我从他替我预留的狭小空间转身,把零件叮呤咣啷摔在他的胸口:“现在怎么办,我是不是要赔钱了。”
织田作全神贯注:“你想看看我的胸肌吗?”
我:“???”
前后之间的逻辑到底在哪儿:“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拿这个考验异能者?年轻人,你已经失去了未成年人这层身份的保护伞……”
突然之间他的嘴角上扬,我噤声了。
“记忆里的女人长着和你一样的脸,”他把手小心地放在我的脸颊,“今天下来我一直担心万一她是你的姐姐怎么办。”
我抓住救命稻草:“没错,她是我的姐姐…”
“骗子,”织田作说,“这件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过。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年跑来了几个口音奇怪的异能者,问要不要跟他们走,我说你们是人贩子吗?他们说包吃包住,被异能组织收养总比留在裁缝店的二楼好吧?他们还给我看了一张我潜在的未来家人的合照,上面有一个很小的女孩子。看起来不愿意面对镜头,一直在逃跑,张牙舞爪地被她的监护人夹在胳膊底下。”
她留着短短的童花头,有一双凶狠的深蓝色的眼睛,姿态像个小螃蟹一样。织田作说,她既不优雅,也不从容,但我还是从她身上窥见了长大后的可能性。
“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你们家的少主里有比她年纪大的吗,最好是成年了的,总之我问了。对方古怪地回答,屁大一点的孩子居然就开始恋姐了。后来我不再杀人了,这件事不了了之。”
“太好了,”我冷冷地说,“你可以讲给我们的孩子听,你对我告白说的话是:[亲爱的,你看起来像个螃蟹]。你为什么不干脆称赞我强壮得像一头古巴鬣蜥,大眼睛可以和蟾蜍媲美呢。”
织田作眨了眨眼:“你喜欢听这种话吗,你真的很奇怪。”
我:“……?”
他的视线扫过我不变的装束,居然都不问我是如何做到的,轻而易举就接受了我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当时我心想,她抛下我到底要去见谁呢?为什么我开门的时候人就不见了。好烦,我能不能杀人(我:喂,你ooc了),我甚至可以免费干这件事。”
隔着头发,他托住了我的后颈,手指轻轻扫过那里突出的骨头,无比专注与平和地看着我:“你还会再一次打开这扇门,消失在我的面前吗?”
这不是质问,也不是挽留。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无论如何,他都会接受,因为织田作就是这样一个包容的男人,他的爱意像海面下的礁石。完美符合了浪荡主角的小说里,一个等待的老实男人的刻板印象。
乍一看,这种人最不可能和传奇和杀戮关联在一起,那样的叙事属于坐在酒吧喝牛奶的ghost。
而爱究竟是什么呢?
塞林格的答案是性,婚姻,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还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在我上一个男友的认知里,人生是痛苦的,恐怖的,因此人类是不幸的。但是人类深爱着人生,因为他们深爱痛苦和恐怖。
可是我不爱痛苦和恐怖,我只想坚定地被爱,被选择,以及当我再次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我不会因此心碎。爱人是有风险的,它等于变相地给予了对方伤害你的特权,即便这并非出于对方的意图。
我堂堂正正地把手悬停在了织田作的心脏上:“不,我不会再消失了,起码我会逗留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这一次,我是为你而来的,也是为反抗命运而来的,命运和死亡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我偏偏不会让它们称心如意,汤姆想看的不就是这样一出人类的反抗与自相残杀的戏码吗。
透过蒙灰的玻璃窗,我望见了矗立在横滨地脉上的五座漆黑的大厦。一个完整的故事里,有主角就有反派。问题是,我心想:
森先生,你会是我的反派吗?
轻佻诡谲的男声隔着门响起:“你好慢哦,织田作,都进去半天了,不会是想赖账吧,这一次说好轮到你请客了哦。”
我:“……”
我疯狂比口型:太宰在这里干什么?
织田作无声地回答“单身汉之夜”。
想了想他正色问我:我们这算偷情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