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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易情却很是恼火,弹它脑袋,“这是脏污勾当!我是正经人,从来只干些正经事儿的。往后师父见了我,定会觉得我干干净净,还是个能迎入山门的可造之材!”说着,便叉起手来,蹲在桌板后,得意洋洋地道,“甚么鼠窃狗盗之事,我可不曾做过!”
    乌鸦不信。这厮手脏得很,心又黑,浑身无一处是干净的。不过瞧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它也不好拂他的意,便只能跳到桌板上,给他压着麻纸角。玉兔也爬了上来,用尾巴给他匀墨。
    易情写了几张麻纸的大字,用米糊粘起来,贴在竹竿上。麻纸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副旗招。三足乌看着他埋头在纸上写字、画画,不禁啧啧称奇:这小子真藏有两手,能笔走龙蛇,还算得个丹青妙手,一笔一画都蕴着横溢灵气。
    他画的多是驱邪巫画,其中大多画的是狰狞豺虎,流利的墨线与密密匝匝的符字遍布其上。许多行客见他画得好,便来买上几幅。后来他有了几个小钱,便买来了红纸,给人画起年画来,亦能卖得些钱。
    三足乌蹲在他肩头,看他在麻纸上画出一个大虎头,又仔细地添上符箓图形与密字,好奇地发问道:
    “你写的这符字…是甚么意思?”
    易情低头画画,说:“没甚么意思。”
    乌鸦的眼瞪得溜圆,“没甚么意思?那是甚么意思?”
    白袍少年道:“我随便画的。你真要知道这符字的意思,我便念给你听——‘文易情功盖五帝,誉满四极。’”
    真是不要脸!
    三足乌定睛一看,那符箓图形里的密字倒不是甚么召神敕鬼的法文,而是极为粗潦的草书。画纸上写满了易情的自吹自擂,偏偏无人认得出来。
    可约莫易情真是个厉害神仙,那买了贴画的行客后来皆兴冲冲地聚到摊前,七嘴八舌地道自己买了画帖后,家中鬼影倏然消灭了、腰背痛的陈疾消弭了…诸如此类的一些奇事。于是欲买画帖的人愈来愈多,在画摊前排起长龙。
    铜板、碎银哗啦啦地落入易情顺袋里。有了些钱后,他便在荥州城街头搭起了个摊棚,买了张掉了围子的罗汉床与缀着补丁的寝衣,勉强在寒冬来临之前安顿了下来。三足乌与玉兔有了床睡,自然愈发卖力,一时再无怨言。
    夜里,他们依偎在床榻上,三足乌舒服地叫道,“要是日日都有饭吃,夜夜都有床睡,那我便能快活地过一辈子啦!”
    易情道:“若是天下氓民都如你一般,这世上便没有会哀伤苦痛的人了。”
    玉兔天真地许愿:“希望这世上的人都有床睡,都有饭吃。希望文易情能顿顿大鱼大肉,锦衣玉食,这样他便不会吃掉我。”
    不过易情确也过得快活,若是无欲无求,便不会因求而不得而沮颓难过。只是他近来心口闷痛愈发厉害,起先只是针尖轻扎一般的刺痛,后来竟似有小锤夯击,常教他夜中辗转反侧。
    他心中时而莫名地怅惘,像是缺失了一块。
    清早起来,易情顶着一对乌青的眼圈,打着呵欠摆开桌板,铺开麻纸,继续办起他这画摊生意。他将一张张火红的年画挂在搭好的竹架子上,继续埋头画画。
    有人走过来了,在他的画摊前驻足。
    “小兄弟,你这儿做的是甚么生意?”那人打量了竹架子上的画半晌,开口问道。
    他见那竹架子上挂着年画、驱邪画儿,一时也不知这画摊子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皮肉生意。”易情头也不抬地道。
    那行客震愕,“皮肉生意?”他仔细一看易情,却也觉得这少年眉清眼秀,像个柳巷里的小唱儿。
    易情有些乏了,揉了揉眼,说:“我在这儿遭受风吹雨淋,暑日严霜,街角还常有疯狗咬我。若是卖不出画,还会肚饥得过分,历尽皮肉之苦。做的不是皮肉生意,还是甚么?”
    行客无言以对,良久,道,“那你这里又卖些甚么?”
    白袍少年道:“卖身不卖艺。”
    那行客听了,大为震惊。
    易情说:“我在这里画画,画得两手皲裂、臂骨欲折,可却画不得甚么阳春白雪、惊世奇画,一点技艺也显不出来。看来只能卖弄身上劳苦,求得您乞怜,得您赏几个小钱罢了。”
    说着,他便笑嘻嘻地递上一只豁口破碗,道:“这位兄台,你看我画得这般辛苦,不知能否赏我些微银钱?”
    行客神色古怪,大抵是将他当成了个疯癫乞儿,赶忙脚底抹油,一溜烟地逃开了。易情长吁一气,遗憾地摇头,继续伏下身子。常有些人见他画卖得好,故意蓄了几桶污水要来砸他的摊。他便时常装作一副癫狂模样,意图吓退心怀不轨之人。
    可不过片刻,他却忽听得一阵当啷脆响,抬头一望,几枚碎银落在了面前的桌板上。
    易情浑身一颤,猛然仰首,却见一抹如血鲜红映入眼帘。
    明媚日晕之下,汹涌人潮间,眼覆红绫的俊秀少年正立于他的画摊前,一身红衣艳丽如火。
    “既然师兄卖身,祝某别无所求。”
    一道温煦的嗓音传来,祝阴笑吟吟地道。
    “…只想买您一条性命,成么?”
    第四章 鸳鸯错比翼
    车马纷纷,行人如织。一片畅叫扬疾的市声中,祝阴含笑伫立于画摊之前。他肤似白雪,红衣明丽,一派风华月貌,一时间惹得街中女子频频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