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在这一季开过后,只要不被病虫所害,那么还会有下一季,它们的灵魂从枝头摇落,而在来年会再开,重回世间的花兀自地表达着自己,仍旧繁盛美丽。
一次次轮转、一次次开放。
樱子又想到了神社和寺庙里,那些神官与僧侣讲着的经文,还有荒芜山中的巫女告诉她:世间一切都有着它们各自的宿命,每一个人都会走上自己的道路,而不论是好是坏,强大的心灵会自我释怀,即使有悔恨苦痛,但不会妄求重来,唯有执妄不甘的人们看不破此一世间运行的规则和他们自己心中的‘痴’才会陷入绝望。
在她很小的时候,巫女拿来拨浪鼓给她玩,幼小的孩子呆呆地连玩具都不会玩、不知道那是什么,还是被巫女抓着手摇晃了木棍,一下下的敲击声响起,她这才很慢很慢地玩起来。
巫女在说着话的时候,那些情绪就好像是苦涩非常的什么,有很酸涩也很苦痛,樱子仰头望着她,樱粉色的眼底空无沉寂,没有任何自我存在,被厚玻璃阻隔的意志灵魂俱在沉睡之中。
‘我当然也会释怀’可她就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
那种含着猛烈的恨的眼泪被她拘束在眼眶中始终未有落下,巫女的胸膛中充斥着痛苦到极致的恨,然而她清醒既理智,以怪异的、可怖的、饱含另一种意义上的爱的目光看着眼前一切,她突兀地笑了一声。
‘我会释怀,因为我走在一条末路之上,我会死的,死亡是每一个人必将到达的终点;我会死的,因为我什么也都做不到。假如我拥有力量,我只会想摧毁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所有生命、所有意志,我只想报复地毁灭所有一切我看得见的东西’
‘或者不这么说,我太想死去了,而我爱着每一个人,我想把我认为最好的全部都带给他们,死亡是生命的终点,我在祝福他们……生命只有抵达终点后才能体会到最大的、真实的幸福’
巫女平静了下来,分明在前一刻身周涌动着的还是如深海暗潮一般的情绪,可下一刻就清空了那全部情感,她冲樱子展露出神性温柔的笑,却又开始教不知事的小孩子。
‘不要听信我刚才的话,我疯了。你走在这一条道路上,你要长大、你要释怀,我不会告诉你什么大道理,因为或许你都不会懂得’
‘我只告诉你,往前走、不要回头,一切答案与否都不重要’
疯掉的巫女独居在荒山的神社里,她的话没有什么逻辑,可她有两把爱惜至极的铃与鼓都拿给带回来的孩童玩,她说每个人都是枝头上的一朵花,从诞生起生命就开始下落,抵达到地面时一生便就尽了……生命没有第二次,枯死的花朵不会再重回枝头。
樱子有些乱地想着事情,最终发现自己还是不明白,稍微仰头看被忍成太郎拿过去的被她扯得七零八落的月季花,然后就挂在他的臂膊上,把花瓣全部摘下来、丢进了海里,这才又踩着礁石,被扶着肩膀走回去坐好。
但是被风吹着,后脖颈凉凉地,她忽然就想到——
一副皮囊死掉了、坏了,当然不能再变得崭新如故,皮囊下的灵魂/意志或许会回来,但那时已经是全新的一个人了。
而世间的规则也从来没有定义,所有已发生的、无能更易的事情,它们都是规则,人们所不能释怀的,都只是自己的无能和无力。
伊迪斯凑过来问樱子,“你在想什么”他捞起一捧海水,看起来是很想和樱子玩互泼,本来这都是小玩笑,但是对上那条护主的狼犬看似空洞、实则凶戾恐怖的眼神,他一下松开手,甩了甩水后把手背在了身后。
樱子看了他好会儿才干巴巴地说了她想到的那两句话,‘哇’一声,伊迪斯故作地睁大了眼,让他眼中的狡黠和轻快意味再藏不住,“是很有道理嘛,不过不能释怀的还有一种人啦,就是那种,会把一切事情都怪到别人身上去的渣滓们。”
“有的人是蠢,有的人是坏,也有的人是又蠢又坏。”
完全看得出伊迪斯很被他所说的三种人所困扰,表现夸张,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在前天有遇到一个男人哦~他竟然真的把自己的不成功归功于老板、女人、老师、父母和什么什么人身上,总之就是整个世界都在和他对着干。”
“还踢翻了街角的垃圾桶,他知不知道在街上垃圾桶真的很难找啦。”
伊迪斯又认真地想了想,“我也是真的看不惯他,因为我在垃圾箱里看中了一个才被放上去的纸箱,然而就因为迟了一步,于是我的纸箱上全被洒了汤汁啊什么的。”
朝气蓬勃的少年人身上的衣着打扮都不差,举止间所透出的教养也不错,但他就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想翻垃圾箱的计划。
樱子:“纸箱。”有很不明白。
伊迪斯道:“唔?但那可是纸箱诶!”
话题跑偏得很快,最终还是伊迪斯问道:“他为什么要问他是什么人呢?你呢,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诶。”
樱子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平静地挪开了目光当做没有听见,但忍成太郎蹲下身,他自己回答了,“因为我没有愿望,也没有目标。”
很多人都喜欢给自己、给他人的行为和想法寻找到‘意义’,但那是贫民窟里的人们永远不会追求的事物,但当脱离了那样的环境后,只要不去做事,就好像整个人都处在至极的空无里,找寻不到什么自我,好像连他最为恐惧的死亡也会变得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