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舒下车时被车辕绊倒,幸好柳季景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柳季景,没想到,在国舅府被包围的危机时刻,冲进来舍命救她的,是柳四。
还是柳季景提醒她,“阿云,情势危急,不容耽搁。”
他难得这般认真,敛去一身浮气,反透出几分华贵优雅。
裴云舒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立刻收回视线,疾步冲进去,见了卢筠清一把拉住手,左看右看,连声问她,“可有受伤?”
“没有,我没事,阿云怎么来了?怎得这副模样?”
卢筠清也紧紧握住她的手。
裴云舒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发髻凌乱,衣服上也有几处被熏黑的痕迹。
“迟国人攻破了南门,放火烧了我们的府邸,若不是柳四,我怕是已葬身火海。”
国舅府在城南,迟国人从南门攻入,国舅府必然首当其冲。
“国舅爷可安好?”
裴云舒目光暗淡了一瞬,“不知道,父亲带中领军去东城门御敌了,谁知敌人狡诈,兵分两路,主力攻南门。”
“阿云既来了,便留在我这里,随我去地下室躲上几日。”
“不,落月,你跟我去宫里,三千中护军都在禁中,宫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姑母已派了人来接我,你和姑母快随我同去。”
卢筠清看了看姑母,姑母沉思片刻,对她点点头。
“也好,咱们把这三百兵士带去,一同守卫皇宫。不管发生什么,咱们一起面对。”
桃叶和书剑早已将贴身衣物打包,说走便走,当下众人就向外走去。
一开门,漫天的厮杀声和哭嚎声像潮水般袭来,将他们淹没。
从马车摇晃间掀起的车帘缝隙,卢筠清看见陌生又凶恶的迟国士兵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残杀羽朝百姓,看见挂着大包小包盲目逃窜的路人,看见越来越多倒在地上的尸体……
她害怕得闭上眼。
原来,真正的战场不在曾州,不在瓠城,而在这里。
屠刀来时,高门大户有家仆守护,平民百姓却只能以肉身相搏。
马车从千秋门入,经过永巷门,直奔宣光殿。
与城中的混乱厮杀相比,皇宫内还算秩序井然,执勤的禁军正在巡逻,喧闹声被隔绝在宫殿的高墙华屋之外。
只是罩着天子和庶民的同一片夜空,到底被火光涂抹上淡淡血色。
宣光殿是后妃的正殿,也是太后居所。
眼下,侍中、宦官、领军将军、左右将军等近侍都聚集在此,太后与小皇帝并排高居御座。
严弘之也在,见母亲和表妹来,彼此微微点头示意。
太后扫视一圈众人,缓缓开口,语气沉痛。
“诸位爱卿,今迟国来犯,入我京中,诸位当戮力同心,死守宫门,护陛下安全。”
众人低头称是。
就在这时,宦官通传,丞相范安和光禄大夫刘世哲求见。
“快请进。”
丞相范安姿容不凡,步履匆匆却仍有一股山涧清泉般沉静气质,令人侧目。
卢筠清虽是第一次见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片刻后才想起来,这范丞相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老师,范寔先生的胞弟。
多年前,姑母训斥长兄和次兄时,也曾提到,“你们见我卢家势弱,冷脸相待,对那新出门户范氏,却恨不得倒履相迎……”
范丞相进来后,跪倒在地,直击要害。
“陛下,太后,迟国人声东击西,以两万大军发动奇袭,破我南城门,残杀我朝百姓。臣恳请主上怜惜万民,开放宫禁,让城中百姓入阊阖门避难。”
“大胆!”太后柳眉倒竖,起身指着范丞相。
“卿乃当朝丞相,当以帝后安危为重,如今大敌当前,竟提出这种草率之策。若是流民窜入,惊了圣驾,你该当何罪?”
范丞相仍跪在地上,坚持道,“太后,陛下,城毁可以重建,人死却不能复生。我羽朝历煌煌二百余年,祸福有之,荣辱有之,需知胜败流转,人心难得啊!”
光禄大夫刘世哲随之跪下,近侍中也有几人陆陆续续跪下,严弘之也在其中。
殿中一片安静,眼看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有人敢说话,良久之后,那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忽然起身,走下来几步后,郑重转身,对太后行礼。
抬首,一字一句道。
“母亲,您是孩儿的母亲,更是羽朝的太后,是天下人的母亲。民为贵君为轻,这个道理儿子懂得,请母亲同意孩儿下诏,开放阊阖门,让百姓避难。”
“你!”
太后的右手,死死按住龙椅的扶手。
“本宫不同意,本宫绝不会拿皇帝的命去冒险!谁也毋需再言!”
接着,又缓和了语气。
“本宫已命人快马加鞭,赶去白石城求援,严太守可调动三千兵力来京中,救民于水火。”
“再过几日,周边郡县的兵力也会陆续赶到。迟国孤军深入,增援不济,届时便会知难而退。”
“可是,姑母……”裴云舒忍不住站出来。
“住口,本宫心意已决,谁也不准再提!”
太后说完,便闪身走进珠帘后的偏殿,近侍陆续向殿外走,只有范丞相和光禄大夫仍跪在殿内。
卢筠清胸中万千思绪翻涌。
她记得范先生在课上问过,若遇乱世,流民来京,该不该开城门而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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