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恐惧如同毒蛇缠身般让陈霂遍体生寒,他已经不敢往深里想去。
此刻,陈霂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得让元南聿活着回来,他对人向来无情,但他这辈子会对他一个人好。
——
三日之后,陈霂携付湛清和陈名琛,与阿勒泰会面于泰宁城下。
王终要见王。这一战,预示着两国的国运开始发生了微妙变化。
金国不再是不可战胜的虎狼之国,而大晟则在立国两百年后,在这位青年帝王手中渐渐焕发了生机。
陈霂以上位者的姿态,态度轻慢,在与阿勒根一番讨价还价的谈判后,最终结果于三日之后,终于有了定论。
辽北战事全面停止,晟军放归阿勒根的亲眷,条件是金国人北迁,被金国人控制了三十余年的辽北七州,将重新回归晟朝疆域。
比起北方金国勋贵的蠢蠢欲动,以及阿勒根战败后随时要面临的国内政变,辽北的这片土地,眼下没有那么重要,被无止境的战争拖进彻底失败的深渊里,对他而言,才是最可怕的。
和谈既已有了结果,阿勒根也再没有继续扣押曲角和元南聿的理由,换俘之日,陈霂可派人将二人迎回。
当夜,陈霂邀了付湛清过来。
陈霂在人前很少有喜怒形于色的时候,付湛清见他此刻忧思惶急的模样,惊诧之余很快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换俘的日子订在下月初二,元南聿等人被囚于康平,朕命你为使,一定要将他平安护送回来。”
陈霂全然没有了和阿勒根谈判时折冲樽俎,举重若轻的风度,元南聿即将被放还的事,让陈霂隐忍压抑了多日的心,再也无法受到控制,他恨不得即刻就能见到他。
付湛清在心里冷笑,他虽为沈鹤轩的弟子,但对他老师许多的做法并不认同。此次用兵,陈霂能对沈鹤轩如此唯命是从,说明他对江山御统的渴望已经胜过了一切。
付湛清问道:“陛下何以以我为使,老师人就在永安,命他换回元曲二位将军,岂不比臣更为合适?”
“我不相信他!”陈霂的声音忽然拔高,听起来有些刺耳,“他一直视封野和燕思空为大敌,元南聿是封野的左膀右臂,心腹爱将,他若落到沈鹤轩手里,我怕会对他不利。”
付湛清拱手领命,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陈霂抬头看向付湛清,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他现在如何?”
付湛清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一声,让陈霂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连日来的紧张劳累已让他不堪重负,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脆弱的禁不起任何刺激。他此刻真切的体会到,只有元南聿能平安回来,将他牢牢抱在怀里,才算是真的喘过气来。
“……他到底如何了?……是活着,还是死了?!”
陈霂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付湛清看他这副样子,也不敢再隐瞒,索性实话实说了,“陛下切勿忧心,元将军还活着,只是……”
“只是什么?”
付湛清忙道:“他被用了刑,只是伤重如何,探报里未曾说明,只有当面见到,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
陈霂微僵的身体,一下子就如同解冻般瘫坐在了椅子里。
活着?!
受了刑?!
陈霂只觉得自己才温暖过来的身体,又稀里糊涂地坠入了冰窟里,冷的人直打寒战。
他揉着额角,轻声说道:“待你出发时,将朕身边最好的御医带去,一定要把人平安带回来……朕哪都不去,就在泰宁等他。”
第23章
康平在辽北七州中,不过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阿勒根当时需要驰援泰宁,才将战俘临时羁押在康平。
付湛清领命后,一日也不敢耽搁,次日便点了两千人马,从泰宁出发,在天寒地冻的辽北的土地上,快马疾行了数日,才率众抵达康平。
他本是江南人士,出身在巨富之家,从幼至今不曾受过半点苦,更不曾见识过北国冬天的惨烈冰霜,这一路又是急行军,去康平的这一路上,可算是让他吃尽了苦头。
到了康平,因着战场得利,付湛清作为大晟的使节,一早便有金国的官吏在城门外迎接,双方交涉一番后,付湛清也不与他们耽搁工夫,直言先要去狱中探望元南聿与曲角。
关押元南聿等人的大狱平日里有重兵把守,因这两日有大晟的使节前来换俘,戍卫比平日略松懈了些,付湛清带着几名亲信,跟着金兵进了关押重刑犯的地牢里。
曲角和元南聿均被关在最深处关押重刑犯的牢房里,只是不被关押在一处,付湛清方才一进入大狱门口,就被里面潮湿、酸臭、腐朽的味道,刺的一阵阵干呕,越往里走,味道越重,他忍不住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昏暗的长廊狭长阴暗,他们一行人走了半天,才跟着狱卒拐进了最里间的几间囚室,付湛清怕冷,只觉得此处竟比外面还要冷上几分,忙将身上的貂皮大氅裹得更紧了些。
里面灯光昏暗,付湛清提着灯,仔细向里处看去,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窝在牢房深处,隐藏在阴影里。
付湛清心中一动,止不住脱口喊了出来:“元将军!”
想当年在广宁城中,与此人遥遥一见,是何等的英明神武的盖世英雄模样,如今落在这些金狗手中,竟被这般摧折,周身尽是肮脏血污,人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