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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燕思空如今已是北境的大司马,前些年他命人将元家老宅重新修葺,其实并未想过还有能在此常住的时候。
    “元将军今日可有按时吃药?”
    泰宁克复后,燕思空箭伤未愈,一力劝谏封野即刻动身回大同,他独自留守瞻州城内,所为还是元南聿。
    当初因他伤势过重,燕思空不敢让他再在路上颠簸,先是把人安置在了瞻州,自两个多月前,他们才回到广宁。
    “元将军每日都按时服药,如今身上好多了,但精神却不好,也不怎么出来走动,燕大人还是亲自去劝劝吧。”侍候元南聿的下人如实答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燕思空叹了口气,起身向元南聿起居的院子走去。
    第26章
    燕思空挑帘进屋,见元南聿穿了件茶白色单衣,正闭目躺在床上,挑眉责道:“已快到正午了,怎么还躺着?”
    话刚出口,燕思空心里就有些后悔。
    他忘不了佘准刚把元南聿送回来时,他身上几乎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身上的血衣干在身上,大夫是连着血痂撕下来的。
    他身上的断骨无数,双手的指骨更是被人一节节生生夹断,半年过去了,昔日横刀立马的大将军,竟连茶盏都端不稳。
    “二哥,你来了。”元南聿支起身体,慢慢从床上起来,如此简单的动作,就已让他十分吃力。
    他一侧的髋骨是被人用骨钉钉穿的,半个月前还不能坐,这几日略好些了,在别人的搀扶下,已能侧着身爬起来。
    燕思空上前扶他,泪水悬在眼眶里,强忍着不敢在元南聿面前掉下。
    “药要按时吃,饭也不能吃的太少,否则怎么能养的回来?”
    “我知道,可每天都躺着,再好的饭食,我也吃不下。”
    “你现下已能下地走动,我不在时,你就叫下人们扶你出去走走,总憋在屋子里,对你的伤总是无益。”
    元南聿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朝着燕思空点了点头。
    他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英俊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美的光晕,半张脸隐匿在暗处,让那道狰狞的疤痕显的并不真切。
    燕思空气他灰心丧志,却也能明白他的想法。
    元南聿半生戎马倥偬,从黔州九郡开始,连续攻下平凉、凤翔,到太原之战时他已经名满天下,后来助封野攻陷晟京,大败卓勒泰,救广宁于危难之中,这些大大小小的战绩,已经让他不再等同于一般的武将。
    元南聿这个名字,在广宁,在辽北,在整个北境,就如同封野狼王的纛旗一样,已经成为人们心中的另一道旗帜。
    这样的人,却在辽北成为了金国人的俘虏,他受了刑,受了重伤,昔日武艺高强,让无数名将败于**之下的名将,却连从床上起身都无法办到。
    这样的事,元南聿心里是无法接受的。
    他是元伶狐的弟子,大同所有名医加起来,可能还不如他的医术高明。他以后可能再也上不了战场了,甚至不能再骑马,这些事情燕思空实际是瞒不住他的。
    他现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可能再有以前的身手了。换言之,他要接受这些伤残会伴随他终身的事实。
    元南聿一生鲜有败绩,生平的两次败仗,一次是大字坡,一次是清潭洞,第一次是顾念和元少胥的兄弟情义,第二次则是为了陈霂……
    他这样的男子,战场上无情的刀剑伤不了他,但是如果有人能操控他的感情,惯于利用他的心软的弱点,以元南聿重情且鲁莽的性子,他是没有智慧,也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
    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燕思空虽恨阿勒根和陈霂,但他更恨他自己。
    弟弟从小秉性忠良,他不是沈鹤轩的对手,是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燕思空望着元南聿,犹豫了片刻,却还是说道:“初时因你伤重,我不便问你。但现在,你可以把你为何不遵军令,执意要去清潭洞的原因,告诉我了。”
    “百姓好不容易盼到新帝践祚,若陈霂遭遇不测,于江山社稷无益。”
    “还有呢?”
    “我一生从不负人,我不愿失信于陈霂。”
    “聿儿,你说的是实话,但原因怕是不止于此。”燕思空目光灼灼,仿佛能将元南聿的心思全然看透。
    元南聿叹道:“二哥,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你我是兄弟,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燕思空狠了狠心,“你心里是什么时候……有他的?”
    他指的是谁,已无需再说明。
    燕思空此言一出,元南聿像是被炭火烫到一般,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苍白的脸上连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殆尽。
    面对燕思空探究的目光,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件隐藏在他心里许久,甚至连自己都在刻意回避着的事,他实在说不出口。
    什么时候?
    是冬日里,陈霂偷偷出宫来探望他,两人依偎在驿馆的床上,交颈而眠的那个晚上?还是酒醉时,那人哭泣着埋首在他怀里,向自己哭诉他是如何思念自己的母亲的那次祭礼?
    亦或是更早前,在那个让他终身难忘的楚军军帐里,陈霂与他日夜荒唐的四十四个昼夜?
    早在他的身体开始堕落的时候,与陈霂的每一次接触,都已让他感到无比的惶惑和恐惧,而陈霂对他的百般纠缠,更让他勉强掌控着的感情,越来越偏离了正常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