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角越说越激动,他心绪翻涌,猛然直起身体,伸手便将自己衣襟撕开。
陈霂见他上身精赤,上面遍布伤痕,竟比元南聿好不了多少。
他上身伤疤遍布,竟像是被人用烙铁烙上去的,这些都还是能看到的,那些不能见人的地方,不知还隐藏着多少疮疤。
付湛清不忍再看,忍不住将脸侧了过去。。
曲角痛陈道:“这些疤痕还只是皮外伤,阿勒根命人用夹棍生生将罪臣双腿夹断,罪臣才……罪臣对不住陛下知遇之恩,罪臣罪该万死!”
陈霂重重地叹了口气:“曲角,是朕命你将金兵引去清潭洞的,若非元南聿前去救你,你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你早知此行有去无回,却还是甘愿受命,到底是朕对不住你在先。”
曲角眼中含泪:“陛下……”
陈霂抬了抬手,继续说道:“你对朕之计策所知不多,阿勒根又最终败于朕的手上,所以对你先前所为,朕才一概不予追究。你今日进殿,我看你脚步趔趄,这双腿算是废了……你回去吧,稍后朕会命太医到你府上为你好生医治。”
曲角哽咽着说道:“陛下怜悯罪臣,罪臣感激不尽。只是陛下不知,元将军遭受的苦痛,乃是罪臣之千百倍!”
曲角声音颤抖,连带身体都在止不住的发颤,他从未想过能有机会再见天颜,今日进宫面圣,他自认为应当将实情全盘告知陈霂。
陈霂心口猛然一紧:“你此话何意?”
曲角痛道:“那群蛮夷何以为人?!他们抓住元将军,不知从何处听闻,说他与陛下互有情愫,阿厮准见将军生的俊美非凡,便说晟朝自诩礼仪之邦,天子却与外臣苟且,还不若金国男儿知晓礼义廉耻……”
付湛清隐约觉察曲角此话不妥,他递了眼色过去,曲角看也未看,径自往下说去,等付湛清再想阻拦,已来不及了。
“那群狗贼为了让元南聿招供,竟然命十数名金国士卒对他……”
陈霂只觉得热血在颅内翻涌,脸和脖子被烧的滚烫,连眼睛都被烧红了,他将桌案上的茶盏一把抄起,狠狠朝殿下的青石地面上砸了个粉碎。
“说下去!”陈霂嘶声吼道,回声震荡在懋勤殿内的每个角落。
曲角心中大骇,却还是抖着声音说道:“他们竟然把他……”曲角以头触地,惊惧痛苦之下竟流出泪来,“陛下,罪臣,罪臣实在说不出口……”
不用他再言明,元南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聪明如陈霂与付湛清,皆已是一清二楚。
陈霂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他心中大恸,头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付湛清觉得曲角实在不该将此话告诉陈霂,但又猜他应是不敢将此事对陈霂隐瞒,才将实情吐露。不过如此也好,陈霂既知事情根本,当不会再对元南聿恩威并施,威逼胁迫。
怪不得当时他去康平救人,任凭是谁都不能去探元南聿的身体,想来他那时已是到了极限,也在凭本能保护着自己。
元南聿乃天之骄子,若被人这样羞辱,便是普通男子也怕会心智崩溃,他性子如此高傲倔犟,不知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到此处,付湛清也不大痛快,只盼张院判知他病症根由后,能寻得良方,解他痛楚。
曲角走后,大殿内只余陈霂和付湛清二人,陈霂在殿内失魂落魄地站立良久,最后支撑不住,一下子跌进了龙椅里。
“陛下……”付湛清上前去扶,却被陈霂伸手拦住。
陈霂脸色苍白,他抬头看向付湛清,眸中瞳光涣散:“元南聿前夜曾准备带家眷出逃,被朕派祝兰亭给拦了下来。”
付湛清已知此事,又早猜出其中因果,他朝陈霂点了点头。
陈霂神情木然,他勉强扯了下嘴角,竟是一声惨笑:“他走前,你老师曾来过。他对朕说,在朕与封野之间,元南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效忠封野。他诱导朕,让朕甚至认为,他选择受刑之后,再将情报泄露,会让敌人对他的话更加确信。……朕竟然相信了。”
如此牵强的猜测,而自己竟然信了!
沈鹤轩三言两语的挑拨,竟能让他对元南聿疑心至此,他何时愚蠢到了这个地步?
往事历历在目,陈霂此刻心绪沸腾,头脑却无比清明。他已然意识到,他对权力过于执着,甚至沉迷于用各种诡诈的手段来攫取利益,也习惯以此来看待旁人。
因此,他因元南聿的身份,对他始终心存疑虑,恼恨他对自己无情的同时,对他又毫无坦诚之心。
如今想来,竟全是自己错了!
事情已经十分的明显。
元南聿敢于为他违拗封野,燕思空对他下了数道军令,他也视若无睹,执意要发兵清潭洞。又在被人如此凌虐后,始终对敌人缄口不言。这其中种种,难道还不足以向他证明吗?
他实际上已经为了他,背叛了封野,背叛了燕思空!
陈霂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一个他曾期待已久,如今却被他亲手毁掉的事实……
第47章
“南聿,你醒了?!”陈霂只穿了里衣,趴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囫囵睡着,听见旁边动静,一下子就醒了。
元南聿睁开眼时,只觉双目浮肿,喉咙里像是吞了沙砾,干涩疼痛的厉害,身体酸胀的更是难以动弹,他呆看着帐顶半天,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