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帐中,元南聿让手下将钱非同帐外的守卫叫了过来,约过了半刻,那人被带了过来。
元南聿探身出来,见那人已候在了帐外,他几步上前,也不顾旁人眼光,一把抓住那人的胸甲,将人薅了进来。
“你是不是疯了?”元南聿恨声骂道。
那人也不恼,慢条斯理的将脸上的面皮连带胡子撕下,露出一张白皙英俊,又略显薄情的俊脸。
“是你让我为副将,发兵鹤渡岭的,你不在定州的御帐中好好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你又想反悔?”元南聿又气又急,伸手朝他身上指了指,“陈霂,你出尔反尔,岂不知君无戏言?”
陈霂向前一步,向他招了招手:“聿儿,过来。”
元南聿正在气头上,对他的话不为所动。
“我说了,你必须得跟着我,是你无信在先,为遵守承诺,只能换我跟着你了。”
元南聿怒气未消,对他没有一点好气:“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这样跟过来,全不顾自己身家性命,你身为君王,关键时不顾江山社稷,百姓福祉,怎不叫天下人失望?”
陈霂走过来,紧挨着元南聿坐下:“我始终不能放心你,除了钱非同和几个参将,军中无人知晓我的身份,我功夫不差,护你我周全绰绰有余。聿儿,就让我跟着你吧!”
元南聿眼神游离,对他狠不下心责备,问道:“你人不在定州,这么些天,如何瞒得住?”
陈霂眨了眨眼,笑着说道:“祝兰亭已帅军先到定州接驾,瞒不瞒得住,就看他的了。”
第57章
如元南聿先前预料,这场雨雪天果真连绵了四日。
山中湿冷,寒气侵体,众人在泥泞的山路上前行了数日,许多士卒都染上了风寒,莫说是人,就连战马都受不住,倒下了几匹。眼见行军的速度越来越慢,延误战机不说,他们带的口粮也要不够来回二十日之用。
钱非同急得没法儿,心想:“此次即便到了鹤渡岭,这师老兵疲,又如何打得了仗?”
不等元南聿找他,钱非同先耐不住性子,直接去了元南聿帐内。
二人相见,元南聿未发一语,钱非同先说了半天,最后跌足长叹道:“唉,天不佑我大晟啊!”
元南聿淡道:“钱将军此时哀叹也是徒劳,改道是不可能的,也不可盼着上天庇佑了,我倒是有个办法,还请钱将军参详。”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分兵!”
“分兵?!”钱非同惊道,“这两万兵马,如何分法儿?”
“你点三千精兵给我,然后配足战马,要人携两马,一马为副,然后配足粮草,我带着他们昼夜兼行,方可在限定之日到达鹤渡岭。”
钱非同道:“你们不过三千人,纵然能平安抵达,面对赵昶数万败军,怕也难有大作为。”
“那依钱将军之意,可还有更好的办法?”
钱非同是陈霂还是楚王时,最早归附的一批旧臣,他对陈霂忠心无二,但作为统帅,此人性情过于谨慎保守,到底难成大事,元南聿心中已嫌他窝囊了数次。
钱非同若有良策,岂会向元南聿问计,他无奈之下说道:“若你执意如此,遑论对错,我们便试试吧。”
元南聿道:“大约两日之后,天便能放晴,你们也该出了这山谷,我带兵先到,乃是将自身置于死地,到时候还需钱将军带兵星夜驰援,才能解我危急,将叛军从京畿门户彻底驱逐。”
当年陈霂与封野争夺天下时,陈霂手下无人不知元南聿的威名,待他后来勇夺平凉、凤翔,再到攻下太原,大败卓勒泰时,已成了当世名将。若是当年,钱非同自是不敢与他比肩,后来京师盛传许多关于他与陈霂的流言,他初时还对元南聿深感不耻,如今再看,流言不足取信,但此人之忠勇,的确名不虚传。
钱非同素来谨慎,鲜有豪气干云的时候,他此时站起身,对元南聿拱手便是一拜。
军中上下分明,没有主帅给副将行礼的道理,元南聿想要去拦,却被钱非同阻止。
“你我都知道,此战对朝廷,对陛下意义非凡。我于云南时,便跟随陛下左右,当初楚军是如何一步步走出云南,攻陷蜀中,再到问鼎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朝廷已有了中兴之势,岂能让赵昶这等乱臣贼子得势,再将江山百姓拖进战乱的泥淖中?”
钱非同握住元南聿的手,又道:“你我此战责任重大,若得脱身,我必援你,若贻误战机,自有军法处置,将军放心去便是。”
元南聿点了点头,二人心照不宣,算是达成了默契。
为免惊动陈霂,元南聿领这三千人马是在夜里出发的,陈霂不知实情,待他知道时,他们也走远了。
一路上,只要想起陈霂,元南聿便额角抽痛。
他从前只知道陈霂阴险诡诈,是看一步走一步,丝毫不肯冒险的稳重性子,却不知他现在做事竟能如此不顾后果,任性妄为。若此时还让他跟着,战场上刀剑无眼,一旦有个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霂不在身边,元南聿便能放开手脚,他带人疾驰三日,终于赶到了鹤渡岭。
此时已天朗气清,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元南聿位于山脚之下,策马奔向高处,极目远眺,视野十分清楚。
转过下一个山脚,是设伏的最佳之地,那处山谷犹如长蛇般盘桓于山岭之中,只要守住隘口,敌军便如进了蛇腹,想要冲出这道关口,难如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