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的眉头不负麻仓叶王所望,蹙了起来,显得有些不满。
中规中矩的礼节过去之后,注意力却不免落到了他带着的小姑娘身上。
“她更适合成为咒术师。”老人眼神淡淡,连语气也带着一股老头子才会有的优越感。
“不劳您费心了。”麻仓叶王表情稳如老狗,手却不自觉把小姑娘拉到了身后,云朵一样的狩衣遮住了她大半个身体。
“这是我家的孩子。”麻仓叶王笑得眉眼弯弯。
奈奈已经听到他心里在骂人的声音了。
——死老头子。
奈奈:哦豁。
死老头子移开了眼神,似乎没把这位年纪尚轻,却名震整个平安京的大阴阳师放在眼里的意思,放下了手里的御帘之后,牛车的车车轱辘慢慢地开始转动,摇摇晃晃往驶过了鸟居。
老头子的牛车消失在街道拐角处之后,麻仓叶王慢慢地开口,语气颇有点语重心长,“听好了,那个死老头子是五条家的。”
“以后记得离远点。”麻仓叶王皮笑肉不笑地说。
别靠近咒术师,会变得不幸。
奈奈觉得麻仓叶王说得有道理,这个死老头子怎么看都让她很不爽,刚才她就应该趁着死老头子不注意把他车轴打断了。
麻仓叶王:“……这倒不必。”
第016章 逢魔
夕阳沉入盘踞在平安京的山脉里,最后一丝余晖消弭,空气里无声无息地溢出寒冷的气息。
今天晚上没有星星,天边铺开了厚重的乌云,一层一层,把平安京的天空挤得满满当当的。
天空孤寂又寒冷,朦胧的雪点从天空坠落下来,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
殿外飘着雪,麻仓叶王的式神在偏殿里安置了火盆,点燃了炭火,火盆里的火焰舔舐着木炭,火星‘哔啵’一声跳了出来,温暖的炭火把偏殿烫得暖洋洋的,趴在蒲团上的虎斑猫呼噜呼噜打起了盹儿。
黑黝黝的天空洋洋洒洒地抖落蒲公英一样的雪点,奈奈想到了秋天换毛的股宗,秋天是猫咪换毛的季节,也是股宗换毛的季节,风一吹,身上掉下来的猫毛像蒲公英一样四散。
麻仓叶王嘴上不说,但是奈奈知道,股宗掉毛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担心股宗会秃。
疯狂掉毛的小猫咪丝毫不担心自己会秃,掉毛期的时候,依旧老神在在地趴在屋檐底下打呼噜,理直气壮地往麻仓叶王怀里钻。
大阴阳师的狩衣不免沾上了自家猫咪的猫毛,在阴阳寮里打卡上班的时候,奈奈从对方袖子身上薅下了一把猫毛。
麻仓叶王礼尚往来地从她头发里捡出来一根猫毛。
麻仓叶王微微一笑,奈奈顿了顿,表情稳如老狗,从麻仓叶王手里揪走了股宗的猫毛,捏到了手里,明亮的火焰在手心烧起,焦糊的味道渗进了空气里,轻盈的猫毛一点点地化成了灰烬。
干他们这一行的,尤其是麻仓叶王,都知道头发这类东西不能乱丢,被别有用心的人捡到,往大了说,这事情就大条了。
没有人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去诅咒一只小猫咪,但是这只小猫咪是麻仓叶王的小猫咪。奈奈和麻仓叶王相处的时间长达一年,被他带着出了几趟门之后,她深刻地体会到了对方招人嫌的程度,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在他身边都会被羽茂家主记上小本本,人心是非常复杂的东西,也是一件难以预料的东西,自己家的小猫咪,当然要保护好。
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的麻仓叶王表情如她一样稳如老狗,脸上的笑容温润,“不至于吧。”
他有这么讨人嫌吗?
奈奈点点头,“你非常讨人嫌。”
真的。
麻仓叶王微笑微笑再微笑,熟门熟路地把一个竹简放到了奈奈需要处理的文书里。
奈奈:“……不至于吧。”
麻仓叶王微笑微笑再微笑,“你也不差。”
在讨人嫌这方面,熟悉点这小丫头片子的人都知道,对方的嘴,鬼都嫌弃。
窗边垂着竹编的御帘,冰冷的夜风卷起星星点点的雪花,从罅隙里闯了进来,一股脑地撞进了火盆里,雪风卷着灰烬扑到了地板上。
今天的麻仓叶王把工作的地方从书房移到了偏殿,偏殿里烧着温暖的炭火,还有猫,就算是枯燥的文书,处理起来的时候,心里也多少得到了安慰。
而且还有被他拖下水的奈奈。
奈奈把窗户稍微合上了一点,偏殿重新安静了下来,她把文书抱到了一边儿去,免得跳出来的火星把文书给点着了。
趴在蒲团上的虎斑猫打了哈欠,毛茸茸的尾巴宛若旗帜一样,高高竖起,柔软的肉垫踩在地板上,轻细无声,一路溜达到了快要被文书埋掉的麻仓叶王边上,麻溜地钻进了对方垂到地板上的袖子里。
麻仓叶王无奈地笑了笑,无声地纵容了虎斑猫。
虎斑猫趴在云朵一样的袖子里打起了呼噜,今天的文书也处理完了,奈奈把竹简整理好,一个一个迭在了一起,洋洋洒洒迭起了一座小山。
奈奈盯着竹简制成的文书,沉默了半晌,才瘫着一张脸吐出一句‘生活不易’来。
今年的夏季意外的干旱,灾荒像是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大量的游民从四面八方涌到了平安京,像是虫蛇一样扎堆在鸭川的西岸。
诅咒是由人心底生出来的,今年的灾荒声势浩大,宛若沸腾不休的洪水,贫穷和饥饿让流离失所的人心里生出怨怼,今年各地诅咒爆发的频率爆发式增长,从扎堆在鸭川河畔的流民心里生出的诅咒直接跑到了京城里,当着一个贵族的面,活生生地把一个人开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