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听说了夫人那的事。所以,小公子来找他干什么,不言而喻。
汪叔顶着那双年轻、愤怒、委屈的眼睛,心中万般纠结。他倒情愿三公子发火,现在这样太叫人难受了。屋里弥漫着令人难耐的沉默,连屋外一直吵个不停的蝉也闭了嘴。汪叔下定决心不先开口。
玉无虞盯着缩头缩脑沉默不语的汪叔,越看越失望。半晌,他终于开口了。
“汪叔,嫂嫂的事你知道吗?娘知道吗?”
汪叔低着头,心中备受煎熬,十个手指头都快捏扁了。
“她知道,是不是?她去请的国师,国师呢?他知道多少?是不是他把嫂子弄成那样的?他们到底干了什么?汪叔,你说话呀,告诉我呀!为什么娘说嫂嫂得了重病?难怪,难怪嫂嫂出事后不久她就病死了......”玉无虞似乎想到什么,不敢置信地问,“我娘真的是病死的?”
汪叔惊骇道:“三公子说的什么话!”
“难道她不是因为害怕自杀的?”
“当然不是!”
“那我娘为什么要骗我!难道,难道是玉无忧......”
“三公子!”汪叔急喝一声,痛苦道,“您别猜了,不是国师,也不是侯爷。”
“那到底是谁?”玉无虞激动地叫道,“嫂嫂是公主啊,公主啊!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娘怎么会容忍玉无忧把嫂嫂弄成那样?汪叔,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汪叔痛苦地摇摇头。玉无虞瞪着他,忽然起身:“好,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玉无忧!我一定要问清楚!”
“三公子,三公子!”汪叔忙拦在门口,老眼含泪,哀求道,“您发发慈悲,放过侯爷吧。他也不想这样的,他已经够痛苦了。”
“那就是国师,这个骗子,小人,该死的神棍!”
“不是他。”
“那究竟是谁!是谁把嫂嫂变成了这样!”玉无虞崩溃地喊道,泪流满面,“汪叔,您告诉我吧,我也是玉家人,我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啊。”
汪叔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他同样含泪望着玉无虞,一老一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痛苦。汪叔的嘴抽搐着,良久,他闭上眼,说:“造孽呀,都是造孽呀......”
五年前的那一天,汪叔在房间里算账。黄纸上的字像一只只小蝌蚪在他眼前游来游去,无论这位忠于职守的仆人如何努力,也无法将这些符号读进去。
这不怪他,而是府里最近的氛围实在是愁云惨淡,异乎寻常。虽说公主今天回了府,可汪叔瞅着她的脸色,大有风雨欲来之感。老管家忧心忡忡地坐在椅子上,伸着脑袋张望外头乌压压的阴云,他真没想到,不到一刻钟后,公主跟侯爷就出了事。
他赶到公主的芳汀园时,里面的下人已经被庄夫人呵走了。院门口由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守着,看到汪叔,她简直跟看到菩萨似的。
“汪叔,你快进去,出大事了!”
她说公主和侯爷打了起来,得亏珍眉跟老夫人报信,可是老夫人赶到时已经......说到这,她哭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汪叔让她在门口好好守着,赶紧进去了。
屋内满目狼藉,花瓶碎了,椅子倒了,茶水点心泼在地上,放脸盆的架子也倒了,梳妆台横在床边,桌角沾了些红色的东西,床上面垂下一只苍白削瘦的手。汪叔心惊胆战地抬起头,看到庄夫人坐在床边一把椅子上,她衣着整洁,表情却疲惫空洞,她身后,安乐公主垂头坐在软榻上,头发有些凌乱,几缕鲜血从她乌黑的秀发中汩汩流出。
他僵住了,说不出话。庄夫人望向他,眼神中一片死寂。
“无忧受伤了,你不要动他。我现在要进宫一趟,你要看好这里,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尤其是珍眉。”
汪叔怀着莫可名状的恐惧和悲哀问:“夫人,玉家会没事吧?”
庄夫人没有回答。她走后,汪叔在原地站了许久。他既不敢去看躺在床上的侯爷,也不敢去看歪坐在,准确的说,被软榻支撑着的公主。好一会,他才僵着步子出了屋,严严实实地关上房门,背靠那扇寂静的门站着,直到夫人带着国师回来。夫人让他去院门口等着。许久,守在门口那个丫鬟终于忍不住恐惧,抽泣道:“夫人怎么办?她也是为了保护侯爷啊。”
汪叔这才突然醒悟,杀死公主的不是侯爷,而是庄夫人。
但后来,他看见公主还能行动,就明白公主没有死。可是,她伤到了脑子,成了痴呆。那个丫鬟被夫人派去了乡下,珍眉也被夫人以没有及时阻拦的理由赶了出去,这都证明夫人确实动手了。
汪叔相信夫人不是故意的,任谁都能看出她平时有多喜爱公主殿下。她那样做肯定是一时情急,所以公主傻了后,她才没过多久就被愧疚压倒了。临死之前,她还嘱托他一定不能说出真相,尤其不能让玉无忧知道这一切。
这就是汪叔所说的全部。
可玉无忧对卞三秋说的,和他完全不同。
“是我害死了她。要不是我,她不会被逼到自尽的地步。”玉无忧失魂落魄道,“五年前,因为一个......外室,安乐跟我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回了宫。虽然她最后不得不回来,可我们之间已经覆水难收。尽管如此,我还是抱着可笑的幻想,试图跟她解释清楚。但刚烈如她已经不愿再受屈辱,所以她一剑刺中了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