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有孙子了!”卞三秋不服气道,“安儿已经成亲,明年我就能抱上孙子!”
“那是你孙子吗?!”君稚哈哈笑道,“那是你妹子的孙子!”
“我妹子的孙子就是我孙子!”
“哈哈哈......”秦镇邪笑得直不起腰来。忽然,卞三秋扭头问:“秦老弟,你这么多年也没寻个伴儿?难道你修了仙,就连成家都不能了?”
“不,不是......”秦镇邪笑着摇头,瞥了孟琅一眼。后者无奈地笑了笑,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
君稚也来了兴致,盯住秦镇邪,问:“哎,老秦。你这些年可是一点都没老,难道就没一个姑娘看上你?还是你跟孟道长都在深山老林,根本见不到姑娘们?”
卞逆慈打断道:“你们说些什么浑话?他既然跟了孟道长修仙,自然不能成家。”
君稚摇着头,大声慨叹道:“这样看来,凡人也有凡人的好啊!”
秦镇邪微笑不语,心中却在沉思。卞三秋则又问起君稚孙子的事,讲着讲着,话头就到了该给小孩准备什么衣服玩具上头,两人说的热火朝天,惹得玉香在一旁打趣:“姐姐,你看他俩比我这个当祖母的都还着急!”卞逆慈则笑道:“能不着急吗?这些年乱了这么久,而今终于是要定下来,添新人了!”
玉香说:“他俩念孙子,我俩就念孙女!要我说,我就想要个孙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着就喜欢!”
卞逆慈说:“孙女孙子都好,安儿也总算是成家了。他一年年的在外打仗,从不提婚事,我还以为他不想讨老婆了!”
“哎呀姐姐你不了解安儿,他不是不想讨老婆,他是要讨就要讨个仙女一般的。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我带他去看了场戏,他回来就跟我说,娘,我以后要娶就要娶嫦娥那样的!他哪知道什么嫦娥?就看人家扮相好看罢了,结果呢,他后来还真非嫦娥不娶了,也亏楼家的孩子真跟仙人一般......”
秦镇邪不说话,只看着他们聊。几十年过去了,所有人都老了,有了孩子,有了孙子,谈起话会抱怨天寒腿疼,天热胃燥,有时也听不清别人的话了,大笑起来,会露出缺了一两颗牙齿的牙床,眼下的皱纹能跟嘴角旁的接上。
秦镇邪转着杯子,开心之余,难免落寞与凄凉。他的时间还很长,可他这群兄弟、这群朋友、这群家人般的人的生命,却渐渐地快走到尽头了。忽然,他察觉孟琅捏了下他手,秦镇邪没转头,紧握着那手,低声道:“阿琅,你第一次下山,看到所有人都不在了,一切都物是人非,是什么心情呢?”
“嗯......我那时很伤心,也很茫然,还有愤怒。不仅仅是人不在了,连我住过的屋子、街道还有战斗过的地方,全都不在了。“孟琅轻声道,“那时候真难过啊,难过得恨不得大哭一场,可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只是非常痛苦,就那么痛苦地一遍遍在那些地方徘徊着,拼命回想它们以前的样子。”
秦镇邪一愣,心疼道:“那你是怎么办的?”
“能怎么办?就那么一天天捱着,慢慢地,想起从前的事就没有那么痛了。”孟琅望着卞三秋几人,说,“这群人都是很好的人,你能遇到他们,真是幸运。要不趁着他们都还在,请人给你们画一幅画吧?”
秦镇邪眼睛一亮,说:“这主意好!”
他立刻拉了卞三秋一下,说:“卞兄,趁我们都在余桐,挑个时间,请人给我们画幅像吧!”卞三秋一愣,喜道:“你怎不早说?我们几人聚少离多,早就该画幅像了!我马上差人去找画师,到时候,大家都打扮好了来!哎哎,君稚,你听见没?秦弟说要画像!你这行头可不行!明天你跟我下山,好好置办置办——”
“画像!”君稚哈哈笑道,“老秦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事?忒狡猾了!我现在都快六十了!”
卞三秋乐道:“六十正好,到时候,人家看画像,估计都以为咱俩是他爷爷呢!”
“哎,这倒不错。但画个什么像呢?难道大家一排坐着?那样也太无趣了!”
“要不就像今天一样如何?”玉香笑吟吟道,“大家就跟今天一样,吃吃喝喝,开开心心的,画师就在旁边画,想必画出来的肯定不错。”
“这有意思!”君稚拍桌道,“就这么办!喝酒喝酒,喝酒!”
大家伙一齐举杯,六只杯子碰在一块,叮当一声,便成了下一次宴会的序幕。
这一次,大家可都是好好打扮来了。君稚花了老大劲把那油毡似的头发梳顺了,戴了顶神气的纱帽。卞三秋穿了身蓝色缠枝牡丹纹罗交领袍。卞逆慈梳了高髻,戴了首饰。玉香穿的比卞逆慈稍素一些,但也极雍容华贵。秦镇邪一改穿黑,竟穿了件榴花红的袍子,孟琅穿的是蟹壳青长衫,他俩戴了一样的碧玺串子,可谁都没有注意到。
宴会的地方就选在小月山,前有流水,后有高山,四周是修竹茂林,景色极幽美。玉香差人摆上小几、香炉、画屏、琴,又将食盒的饭食一一拿出,大家都倒上酒,在各自位置坐好,才请画师过来。
画师一来,只见锦绣黼黻,交相辉映,只闻檀香清幽,酒香醇厚,只听琴声悠扬,风声潇潇,再看座上老少男女,个个气度不凡,神采超然,他不禁叫道:“怕是众神仙来了!”
画师当即铺开帛布,运笔如飞。众人自喝酒,自谈笑,并不在意他。待到酒食吃尽,琴声弹厌,天色也铺上了一层深得发亮的蓝。众人纷纷起座,来看画师的画。大家看了都说好,卞三秋仍觉不尽兴,说:“这画这样好,咱们每人在上头题一句,凑成一首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