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问了几个身体上的问题后就离开了病房,大概是赶着回去研究什么稀奇古怪的新药。新来的护士小姐虽然年轻,照顾起人来倒是极其地妥帖。
他仰躺在床上,窗边挂着又大又圆的月亮。
每当这样的月夜,思念总是格外磨人些。那个人总像月亮一样,遥不可攀,又如影随形,透彻清朗,又捉摸不透。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在做喜欢的事情,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离开日本时,降谷先生在他的病床前,附耳告诉他,他的伤势没有大碍。其他什么都没说,自己也半昏沉着,什么都问不出口。如果自己短期无法回到日本,也许可以向降谷先生打听一下他的名字,想办法把他骗到美国来。
虽然比起他主动向自己坦白,这样的手段实在不如人意,但特殊情况也是可以特殊处理的。
他只是想见他一眼,确认他一切都好,确保他诸事平安。
只是这样就好。
他从不寄望于把月亮抓在手里。
时钟飞快行走,万物从喧嚣走向死寂,只有星空在无休止地跃动。
痛。
工藤新一再次陷入惊惧的梦魇。这种感觉已经太过熟悉,以至于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着,还是在噩梦里。
痛。
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裂成了细碎的渣滓,烧红的烙铁搅动着五脏六腑缠成扭曲的绳结。他浑身渗着细密的冷汗,四肢无意识的抽搐着。
他的神智似乎比什么时候都清醒,清醒到甚至能听清秒针轻摆的声音,可躯壳却像是长出了自己的意志,半点不听他摆布。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件摆上了祭台的牲品,被粗长的绳索紧紧缚在冰冷的祭台上,胸口压着成吨的巨石。
灰原说这叫什么来着?幻痛……对,幻痛。
无论照多少片子,做多少检查,都找不到原因,也查不到理由的疼痛,是上天为他专属定制的折磨。
远方传来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
谁?是谁进来了?
他的思绪破碎而凌乱,疼痛将他引以为傲的逻辑冲的七零八落,任何有效的推理都在这样的混沌里失去了依托。
一只手轻颤着抚过他汗湿的额角,“怎么了?哪里痛?”
低柔的声音落在耳侧,带着消冰融雪的热意。
“痛……”他的嘴唇剧烈地颤动着,嗓子哑得像烧干的柴火。这样温柔的声音,让他不自禁想倾露所有的痛楚,“好痛……”
他好似落入了一个轻柔的怀抱,像漂浮在一汪清澈的湖水。温润的凉意在血脉神经中蔓延,安抚着四肢百骸的裂痛。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旋动,将他包裹着,向湖底更深处沉去。
一切喧嚣都消散,四时万物都静谧。
“别怕……”世界只剩下低柔的抚慰声,一句一句落在耳边,带着蚀骨的温存和惦念。
这个声音……好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他竭力思考着,好似有什么东西,涌动着,挣扎着,想从岁月的坚冰里破土而出。
“别怕,很快就不痛了。”
“我陪着你。”
“别怕。”
“不痛了。”
“别怕……”
温柔的低语不间断地掉落在漫长的深夜,身体的痛楚在一声接过一声的抚慰中渐渐平息。疲倦重新占据了神经,他越发昏沉,终于沉入一场平和的梦境。
“好好睡吧。”
眉间落下飘渺的吻迹,轻如飞羽。
第12章 重逢
月光如银色的丝缎洒向静谧的房间,在地面拉出长长的阴影。柔和的光线将室内的人影勾勒出温软的轮廓,晚风带着远方的树木沙沙作响。
黑羽快斗面色苍白地坐在床边,眼眶透着血色的红,好似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他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沉睡的身影,视线在他的面庞上来回逡巡,仿佛要将每一寸细节都牢牢刻进眼里。
他更瘦了,黑羽快斗覆住他骨节凸出的手腕,拇指的轻茧在消瘦的腕间来回摩挲。
比那时候,还要单薄瘦弱,抱在怀里的时候,轻盈得好似没有重量,像抱着一个随时都会消散的魅影。
很痛吧?这些年。
他的指尖停在一块粗糙斑驳的疤痕上,一圈、绕过一圈,来回打着转。
他不敢去想这个人身上有多少类似的伤疤;不敢去想那位小小姐递给自己的病例单里,每一个艰涩的术语背后都代表着什么;不敢去想,像他这样能忍的人,是怎样的疼,才让他痛苦到这个地步?
这样的痛苦,他足足忍受了五年吗?
五年……是多长的时光呢?黑羽快斗有些恍惚。
五年足够让他从东大毕业,被服部和白马拉着成立了一个【大阪-东京-海外】联动运营的侦探事务所;五年足够让他和父母的关系变得缓和,也许并不算多么亲密,却也像朋友一样相处自如;五年足够让思念融入点滴的习惯,让执念生出全新的血肉。
这些年,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来到美国漫无目的地游荡,从纽约到洛杉矶,从芝加哥到亚特兰大。他徒步走过每一座城市,从街头到巷尾,从城东到城西,从市区到郊外。
他的脚步从不停歇,心底翻腾着微小的祈望。
也许下个城市、也许下个转角,某个魂牵梦绕的人就会突然出现,降临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