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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电话几乎是秒接。
    “嗯哼?乃?都这么晚了……”
    “程儿……”姜乃声音哑得只剩下一点气音,身子一歪,倒进了被窝里,“程儿……”
    “小乃?”李程愣了两秒,语气瞬间变了,“你怎么了?你在哭吗?出什么事了?”
    姜乃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只剩一点模糊的抽泣声。
    “是不是陈君颢欺负你了?!”李程声音猛地拔高,“他又放你鸽子把你扔家里了?王八蛋,等着,我现在就订机票过来揍他——”
    “程儿……”姜乃打断他,“我们吵架了。”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一下。
    “我打了他,”姜乃说,“然后我跑了。”
    “打得好!”李程立马接上,顿了顿,又轻声问,“那你现在……?”
    “没事,”姜乃扯了下嘴角,“没露宿街头。”
    “你这……哎……”李程无奈笑了下,又哽住,半晌才轻声说,“难受的话就哭吧,想骂想怨的,我都听着。”
    “哭了……”姜乃把被子拉过头顶,用力把自己缩得更紧更小,“哭不动了,累。”
    “那就睡,”李程说,“睡着了就不想了,那大傻逼不值得。”
    “嗯……”姜乃死死咬着下唇,由着眼泪和哽咽全都闷进被褥里。许久,憋得快喘不上气了,才狠狠呼出一口颤气,“程儿……”
    “我在。”
    “我不明白……”姜乃声音闷闷的,断断续续,“他为什么总能为了别人,就这么简单地放弃掉自己……他明明还有我啊……”
    李程没说话,只是安静听着。
    “他画的logo丑死了……”姜乃忽然低哼一声,像哭又像笑,含糊念叨,“可是我很喜欢……哪怕跟我商量一下,或者先放一放呢……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就会自己扛着……”
    他声音越说越低,几乎变成呓语,“我不要听他说对不起……狗东西……烦死了……”
    床单又湿了一小片。
    姜乃抬手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闷了好一阵,吸吸鼻子,哽着喉咙呼出一口气。
    “程儿……”
    “嗯,”李程应着,“在呢。”
    “我困了,”姜乃闭上眼,“我好累,我不想想他了。”
    “睡吧,”李程说,“电话别挂,我陪你。”
    姜乃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眼睛闭上了,眼泪还在流。
    大概是听着电话那头李程跑调跑到姥姥家的摇篮曲,把最后一点眼泪都流干了,才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梦里光怪陆离,断断续续。
    全都是陈君颢。
    有的笑,有的哭,但最后都定格在他一巴掌呼过去时,那张愣在原地,苍白又茫然的脸。
    睁开眼的时候,阳光透过阳台,洋洋洒洒充盈了整个客厅。
    姜乃坐在沙发床上,盯着被子上晃动的光斑愣了许久。
    “醒了?”何启华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厨房有粥。”
    “啊……”姜乃回过神,想扭头应一声,却又觉得脑袋和眼睛都胀得厉害,跟要炸了似的。
    “去洗漱。”何启华朝卫生间抬了抬下巴,“然后吃药。”
    姜乃这才发现,昨晚扔在茶几上的空啤酒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板解酒药,和一杯温水。
    “谢谢……”他嗓子还是哑的。
    何启华没接话,几口喝完拿铁,收拾干净,接着便径直走向玄关,弯腰换鞋。
    等姜乃洗完漱出来,何启华已经把包背上了。
    “钥匙在鞋柜上,”何启华说,“出去记得带上门。”
    “华哥,”姜乃抿了抿唇,“我今天……能借你的编曲间用一下吗?”
    何启华拉门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头在他红肿的眼眶上停顿了两秒,随即又转回去,淡淡道:“随你,别把我设备砸了就行。”
    姜乃笑了笑:“不会。”
    “引流手术还是很成功的,这次出血量不大,情况基本也稳定住了,但还是要回icu观察两天。虽然是微创,但感染风险依旧存在,不能大意。”医生摘掉口罩,语气透着疲惫,“先这样吧,我看你也守一夜了,早点回去休息。”
    “谢谢医生。”陈君颢说,“辛苦了。”
    签字,交钱,办手续。
    这套流程他早已烂熟于心。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老妈语无伦次的电话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指挥她该怎么配合医生,给突然抽搐的阿婆送去急救。
    每一步、每一个窗口,他闭着眼都能走完。
    只是又一次从icu旁那间狭小的办公室走出来时,他心里忽然有一瞬荒谬的解脱感。
    感觉自己好像坏掉了。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驱使着他往前走,走出家门,迈进医院,精准地切入每一处混乱之中。
    然后一如既往的临危不乱,淡定从容,跟医生沟通,安慰无措的母亲,联系其他家人。
    或许是因为害怕。
    害怕阿婆会出事,害怕不知所措的老妈会出事,害怕一切都脱离他的掌控,害怕辛苦支撑了那么久的一切又回到原点。
    害怕去面对。
    去面对那个亲手撕开他所有伪装,对他失望透顶的人。
    脸上迟迟散不去的热辣,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无能。
    陈君颢低头看着手里那叠病历和单据,手指一紧,攥破了纸边。
    然后又慢慢松开,把纸贴在心口,一点一点,仔细捋平整。
    “仔!”老妈一瞧见他出来,立马红着眼睛跑上前。她也熬了一夜,路已经有些走不稳了,老爸追在后面扶着,“怎……怎么样?”
    “没事了,就是要先回icu观察两天。”陈君颢扯出个笑,“爸,你带妈回去休息吧。”
    老爸点点头,眉头却拧着,盯着他的脸,像是有话要说。
    “我守着,没事。”陈君颢悄悄偏开些脸,接着说,“等把阿婆护理的东西送进去,我就回去。”
    老爸又盯了他几秒,忽然伸手,一把抽走了他手里的病历。
    “回去。”老爸说。
    陈君颢愣了一下:“爸。”
    “今天我休息,”老爸语气不容反驳,“剩下的我来,你回家。”
    “你不熟流程,我……”
    “滚回去。”老爸打断他,声音沉了下去,“该陪人陪人,该睡觉睡觉。”
    陈君颢张了张嘴,又闭上,没再争。
    他看了看老爸攥着的那叠病历,又看看老妈担忧的脸,默不作声地点下头,转身离开。
    回家。
    可家里空荡荡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把掉在地上的八音盒捡起来,把撞歪的茶几扶正,脱下外套,也褪下所有的思绪,倒头直接砸进沙发里。
    “咚。”
    红木沙发硬得硌人,浑身的骨头都撞散架了,可他一点都没觉得疼。
    跟脸上和心口的滋味比起来,好像什么痛都感觉不到了。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自以为是的懦夫。”
    疲惫如同深海的淤泥,无声无息地漫上来,将他彻底埋没。
    终于可以休息了,终于不用被消毒水的味道包围,不用听医生和护士反反复复的叮嘱,不用日复一日地帮一动不动的阿婆翻身、按摩、擦脸……
    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麻木和无力从身体深处翻涌上来。
    他连挣扎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小乃说的对。
    他的确就是个懦夫。
    困了。
    又是一夜未眠,他现在理应直接大脑断片,睡个天昏地暗。
    可事实是,他连闭上眼都做不到。
    因为只要一闭眼,就会浮现起姜乃那双冰冷又失望的眼睛。
    愣了会神,他突然猛地弹起来,翻出手机。
    屏幕亮起,电量告急,通知栏里只有清一色的软件推送。
    一条消息也没有。
    没有姜乃的。
    连一句质问,一声咒骂都没有。
    彻底的,死一样的寂静。
    姜乃不要他了。
    陈君颢盯着那片花花绿绿的消息通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缓慢地、持续地施加着压力,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点开微信,找到置顶的聊天框,手指颤抖着敲下一行字,又猛地停住。
    -小乃,你去哪了?
    -昨晚对不起,阿婆她……
    “——操!”
    一股没来由的火“噌”地窜上来,他抬手就把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又他妈是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
    陈君颢你就是个无药可救的白痴!
    他喘了两口气,忽然笑了起来,捂着眼笑,嗤嗤地笑,自嘲地笑,笑得有些失控,连声调都在往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