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露白:“……”他握住了?月行之?的手,被小狐狸扶上了?岸。
正值盛夏,可温露白的手依然冷得?像冰,月行之?蹙眉,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师尊的手怎么这?么凉?”
温露白平淡道?:“大概是刚刚碰到河水了?吧。”
月行之?道?:“那我给你?暖一下吧。”
温露白还没来得?及婉拒,就见月行之?瞬间化?成?了?狐形,把自己团成?一团,塞进了?他手里。
跟在他们身后的玄狸直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还得?是尊上,为了?勾引月华仙尊以增进修为,早日恢复巅峰灵力,当真是十分努力,这?么有上进心,实属吾辈楷模。
温露白微微牵了?牵嘴角,也不知他是想笑,还是要撇嘴,总之?这?么大一只狐狸在手里,也不好扔了?,就抱紧了?向前?走去,仿佛抱着一个大号手炉。
前?方是万家灯火,身后往生河上,那盏莲花灯已经飘到了?水中央,灯上的名?字倒映在万千光华之?中,字迹清隽含蓄,写的是——
阿月。
……
正式行过拜师礼之?后,月行之?有了?自己的房间,他的一应衣饰用物都搬了过来,不过东西来了?,人是很少来的,每晚,温暖依然要缠着他陪睡,他睡不好的时候,也依然会变成狐狸去爬爬温露白的床。
从平江城回?来,月行之在自己房里收拾下山需要的东西,这?时来了?个小弟子,说是袁宗主邀请他过房一叙。
月行之便放下手头的东西,跟着小弟子走了?,一路上想着,这?大师兄明?显并不喜欢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小狐妖,除了?那日行完拜师礼“叮嘱”了他几句,就再没交集了?,今天这?是要唱哪一出??
袁宗主的院子里松柏挺拔、修竹青青,袁宗主本人在桌旁正襟危坐,见月行之?来了?,伸手示意他坐。
月行之?也不客气,大喇喇坐下便问:“这么晚了?,宗主叫我来所为何事啊?”
袁思齐看?他一眼,神色微微紧绷,将一个小包袱从桌面推了?过来:“你?和?师尊明?天一早就要下山去往西南,这?一去说不好几日返回?,你?现在既已入门拜师,出?门在外?,一来要时刻记得?自己是太阴宗弟子,谨言慎行,二来,师尊身体不好,他自己也不在意,你?要照顾好他。”
“好嘞~”没毛病,宗主临行嘱托,合情合理,月行之?应了?,翻看?那小包裹,见里面几个瓶瓶罐罐,上面都贴着标签,是一些应急药物、滋补仙丹,还有温露白惯常喝的茶叶,用的熏香之?类的。
“宗主思虑周全,弟子十分敬佩,定会好好照顾师尊,不负宗主所托。”月行之?朝他拱了?拱手,一脸轻飘飘的笑意,“师尊有你?这?样有孝心的弟子,一定十分欣慰。”
别说温露白了?,他自己都觉得?欣慰,从小,他是个“小不正经”,袁思齐就是个“小正经”,现在“小正经”已经成?长为坐守一方的“大正经”了?,怎能不让人欣慰?
袁思齐的脸似乎崩得?更紧了?:“你?不要油腔滑调。”
“呵呵。”月行之?笑道?,“好的。那我这?就告退,不打?扰宗主休息了?。”
他起身欲走,却听袁思齐生硬地?开口:“你?……你?等下。”
月行之?便又坐回?去了?,目不转睛望着袁思齐,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上次你?问我,对温暖的娘亲可有了?解,我确实不知道?那人是谁,但那时候的事,还是有些印象的。”袁思齐没有看?月行之?,而是望向了?屋外?,月和?风送来婆娑的树影,正在庭院的方砖地?上摇曳。
月行之?收敛起了?轻慢的笑意。
“那时候”必然是指温露白擅自离开太阴山,又突然带回?个孩子抚养的那段时间。
“那一年,”袁思齐陷入回?忆,眼中渐渐浮起一缕茫然和?愁绪,“大约是春天,恶灵谷的禁制突然出?了?问题,有几只最凶狠的恶灵破封而出?,一路逃到了?北极冰渊,师尊带人追过去,一开始还有音讯传回?,但过了?两个月,就突然没了?消息,那时候仙盟再次围剿寂无山失败,便想出?在藏雪谷伏杀月行之?的计划,我认为此事不妥,不想参与,但奈何当时年纪还小,在太阴宗做不了?主,我想通知师尊,却联系不到人……”
“也就是说,”月行之?忽然插嘴问道?,“那年五月,藏雪谷之?战时,连你?也不知道?师尊在哪儿?”
袁思齐摇摇头:“恐怕不只是我,也许任何人都不知道?师尊那段时间究竟遇到了?什么。”
听到这?个答案,月行之?心中滋味复杂,虽说师尊那段时间应该是谈情说爱去了?,但最起码,温露白不知道?仙盟计划设伏诛杀自己的事。月行之?有一点庆幸,他实在无法?想象师尊和?那些仙盟伪君子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杀他,要用几枚噬魂楔,又要钉在哪里……
袁思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眉头紧蹙,语气黯然继续说道?:“……总之?师尊再次回?到太阴山,已经是年底了?,我们所有人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无一不震惊错愕,不只因为他怀抱一个婴儿说是自己的孩子,还因为他整个人……形销骨立、神思不属,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我们问他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孩子又是怎么回?事,他一概不答,有人劝他把孩子送走,有人劝他说孩子是捡回?来的,他全都严词拒绝。那段时间纷纷流言众口铄金,但师尊一概不理,只在小花筑照顾阿暖,阿暖小时候并不好带,夜夜啼哭,我担心师尊的身体,找了?个仆妇,可师尊也不要,只一应亲力亲为。如此熬了?近一个月,他和?阿暖的状况都稳定了?一些,他终于出?来了?,却是要自请雷刑……”
袁思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月行之?的心也跟着往下沉,这?些事情跟他猜测的差不多,但真正从袁思齐嘴里得?到证实,他还是觉得?十分煎熬。
“……雷刑之?后,师尊的身体就更差了?,连起身都十分费力,更别说照顾孩子,我这?才终于塞了?乳母、仆役到小花筑,这?样又是半年,师尊终于恢复了?一些,又将闲杂人等清了?出?来,从此深居简出?,只一心教养阿暖,如此便又是六年。”
“宗主……为何同?我说这?些?”月行之?心中一声叹息,沉声问道?。
袁思齐终于把目光从院中树影上拽回?来,望向月行之?:“师尊对阿暖如何,我相信你?也看?到了?。”
月行之?:“师尊爱子之?心,天地?可鉴。”
袁思齐:“我只是想说,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对师尊来说,一定都是刻骨铭心。”
月行之?知道?袁思齐想说什么了?,他涩然一笑:“师尊对那位‘师娘’用情至深。”
“所以你?……”袁思齐想说什么,但似乎不好开口。
月行之?还在笑,只不过笑得?戏谑了?,干脆替他说出?口:“宗主是想提醒我,作为一只名?声不太好的狐狸,此次下山与师尊独处,一定要克己复礼,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袁思齐抿了?抿唇,思忖片刻,像是下了?决心:“……正是如此。这?些话,涉及师尊清誉,我本不该说,但……于公,我即为宗主,有整肃门规之?责,于私,我与师尊情同?父子,有敬孝爱重之?心,……再者,”他顿了?顿,还是不自然地?把目光从月行之?脸上移开了?,“……你?们狐族,名?声在外?,我也略有耳闻,你?来的这?些日子,山上风言风语,想必你?也听到过……总之?,这?些话即便不该说我也要说,如果误会了?你?或是冒犯了?你?,……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月行之?听着大师兄一番恳切言辞,手指在桌面上慢悠悠画着圈,心想,难得?这?个“大正经”会把这?些话当他面说出?来,想必是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了?,虽说话不好听,但出?发点总是好的,就看?在大师兄对师尊一片真情的份上,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以月行之?的为人,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调戏”大师兄的机会的,他抬起头,眼含笑意回?道?:“宗主说得?都对,我自是应当安分守己。但宗主怎知一定是我对师尊有非分之?想,而不是他对我有觊觎之?心?若不是他把我留在太阴山,我怎会有机会亲近他?”
一句话把袁思齐噎得?倒吸一口冷气,之?前?他说的那些都是有准备而来,这?会儿一时被问住了?,竟半晌哑口无言,就在月行之?见好就收,再次准备告退的时候,袁思齐才终于硬邦邦开口:“……你?说的也有道?理。”
“……”这?次轮到月行之?震惊了?。
“我不能对师尊的心思妄加揣测,”袁思齐脸色不太好,但还是坚持说道?,“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多年过去了?,若他真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