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了太子身?边的冰冷和秩序,习惯了那种隐于暗处,时刻警惕的护卫角色。如?今突然插入这样一个男子,彻底打乱了一切,让他格格不入,仿佛闯入了某个不该他存在的领域,他只?能更?深地低下头,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童文远到了。
太子挥了挥手,息株毫不留念的退开几步,却并未离去,而是乖巧地站到了殿内一侧的珠帘旁,仿佛自己在这殿中是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童文远大步走进来,迅速扫过殿内情形,当他的视线掠过垂首而立的唐安,又扫过那姿容绝色的息株公子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向太子行礼。
“殿下,近日身?体可好?上京的事就莫操心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童文远声音带着些调侃,看起来心情不错。
卫舜君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玉杯沿,忽然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疑惑,“先?生?将冯九调来,说是加强护卫,尚在情理之中,那你?告诉孤……”
他抬起眼,看向童文远,同时用指尖随意地指了指珠帘方向的息株公子,“将他弄来,又是为何?”
第53章
卫舜君的突然发问, 打?的人措手不及,没有丝毫迂回?,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
周总管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而息株公子却故作迷茫的眨着眼,嘴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撇,见唐安的目光扫来,连忙又换上了一副欲言预泣的表情。
童文远同样也没料到太子会如此直接发问,眼睛咕噜的转了两圈,一看就说不出什么好话,隐晦的扫了一眼在?旁边垂首屏息的唐安。
“殿下, 如今三皇子像是被?逼急的饿狼, 臣是担心您的身体,固才将冯九调来,护卫殿下周全。”
“孤问的是谁, 你不清楚吗?”
卫舜君见不得童文远转移话题, 凤眼一眯,确实有几分储君的风范。
“……至于息株, ”童文远眼珠转了两转,急忙朝息株那?边连使眼色, 谁知息株竟恍若未觉,只安静垂首立在?原地,用宽大的袖子拂面, 看不清神色。
见息株全然没有替自?己解围的意思, 童文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自?然是他思念殿下心切, 臣将他唤来,一则是为侍奉殿下起居,二则……也算是全了息株一片惦念之情。”
此话一出, 息株那?边反倒起了更大的动静。他突然掩唇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眼尾泛红,双颊生晕,一身文弱书生的气质被?这?突如其来的病态衬得愈发惹人怜惜。
那?咳嗽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倒像是被?这?话语惊着了似的。
唐安不由得将目光转向息株,只见他身形单薄如纸,微微颤抖的模样,极为惹人怜惜,他虽离得远看不清全貌,但那?通身的清雅气度却让人难以忽视。
他心中不由暗叹,好一个“公子绝色,势如颦竹”,这?般姿容,倒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怪不得此人颇得太子殿下看重呢!
卫舜君怎么会听不出童文远的弦外?之音,就在?童文远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目光便下意识转向唐安,却恰好捕捉到唐安正望着息株的眼中那?抹不加掩饰的惊艳。
一股无名火倏地窜起,令他不由蹙紧了眉,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慌。
整个内殿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不,不对!他猛地警醒。
唐安,或者说浮白?,曾四次三番欲取他性命,每一次都让他真?切地感受到死亡威胁。这?是对储君威严的挑衅,是必须清算的血债。
如今的一切优待,不过是精心设计的牢笼,先消磨其锋芒,以便将来更好地施以惩戒……这?怎能被?童文远曲解为“另眼相看”?
荒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童文远。”卫舜君再度开口,声线压得极低,尾音带着一丝因极力克制怒意而生的沙哑,“……你的心思,倒是‘细腻’得让孤……叹为观止。”
殿内气氛沉重,直到众人退下许久,似乎仍残留着寒意。
卫舜君屏退了左右,连周总管都未留,只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独自?坐在?窗边,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紫檀木的窗棂,目光落在?庭院中一株叶片已落尽的海棠树上,眼神却空洞,显然心神并不在?此。
另眼相看?他所做的一切,分明是对“浮白?”,对唐安这?个数次试图取他性命的杀手的报复!是用东宫的富贵与危机慢慢消磨其意志,将其牢牢束缚在?自?己掌心,看着他挣扎,恐惧,最终彻底臣服!这?难道不是最痛快,最彻底的报复吗?
可为何……当童文远那?样说时,当息株那?样柔弱妩媚的男子出现在?眼前,而唐安只是僵硬,无措地站在?一旁时,他心头会掠过那?一丝极其陌生的堵闷?甚至……在?看到唐安望向息株的眼神时,竟生出几分不悦?
这?不对劲。
他需要确认,确认唐安的反应,确认自?己的掌控力……并未因这?荒谬的插曲而出现丝毫动摇。
“唐宁。”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一直垂首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唐安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属下在?。”
“起来,近前回?话。”卫舜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唐安依言起身,走到离书案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依旧垂着眼,不敢直视,他能感觉到太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一道阴影贴近门缝,是冯九那?货,他显然并未远离,一直在?寻找机会贴近。
卫舜君连头都未回?,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唐安一惊,他不确定太子口中的‘滚’,说的是他还是冯九,毕竟这?两日?,冯九可是太子眼中有活儿的红人!
要不他还是圆润的离开?
然而还没等他行动,门外?那?阴影僵了一瞬,随即无声无息地退开了。
见太子没有任何表示,唐安只能暂时停了脚步,立在?原地。
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更衬得寂静压人。
卫舜君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一种?近乎直白?的试探,目光牢牢锁住唐安低垂的脸,“今日?……童文远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他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没听到?
难不成太子是在?试探什么?
他到底应不应该听见!
此时,唐安心里无比希望冯九在?现场,凭借冯九出神入化的拍马屁功力,定能知道太子究竟想要什么回?答!
唐安有些踌躇的开口,“……属下,应不应该听到?”
闻言,卫舜君像是被?气笑了,从双唇之间吐出一个“呵。”显然他的心情不甚美?丽。
“你怎么想?”卫舜君追问,语气平淡,带着不容回?避的态度。
怎么想?唐安脑中一片混乱,他能怎么想?童文远的话并无不妥啊?冯九用来保护太子,息株侍候太子起居,肯定比他更为上心,可见童先生对太子爱得深沉,唐安偷偷打?量了一下太子的脸色,显然他脑中的回?答肯定不能让太子满意。
他就是因为嘴笨,才去干杀手这?种?不用与人沟通的活计来着,这?真?是要逼死他了!
在?恐慌和本能的驱使下,唐安几乎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童先生对殿下一腔怜爱之心,事事以殿下为先,想的周到极了,属下惭愧,竟然未想到这?一茬,若是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定然……定然亲自?去上京,将息株公子接过来,侍候殿下以报殿下提携之恩……殿下明鉴!”
说完这?番话,唐安暗暗长舒一口气,心里简直要为自?己鼓掌叫好。
他可太机智了!先真?诚赞美?童先生思虑周全,再感激殿下恩典,最后谦虚表示自?己仍需努力,这?简直就是标准答案中的典范,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只可惜。
冯九竟然不在?!没能看到他如此高光的一面!
唐安昂首挺胸,只等太子的夸奖。
然而,他这?番话听在?卫舜君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种?滋味。
提携之恩?
到他就仅仅只有一句提携之恩?!
卫舜君眯起了眼,心中那?股无名火非但没有因唐安这?“义正辞严”表忠心的话而平息,反而“噌”地一下窜得更高!
好一个“提携之恩”!
这?蠢货!是在?表明他对自?己这?个太子,除了侍卫的本分,再无半点其他心思?
那?自?己这?些时日?的“打?磨”,“赏赐”,在?这?蠢货眼里,难道真?的就只是纯粹的“提携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