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霂的热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你是真心喜欢她?”
元南聿低声道:“我这样的人,已经不配再谈什么情爱,季槐嫁与我时,我已丢了权位,又饱受非议,个中厉害她都清楚,她能不嫌弃,已算是对我极好了。”
“不,我不许你这么说,你明明那么好……”
“陈霂,若是许我夫妻相见,你可还要我付出什么报偿?”
陈霂的头垂得很低,却再也没有说话。
四周无人,陈霂亲自替元南聿擦干身体,又帮他穿上衣服,带他回到暖阁中休息,等两人并肩躺下,陈霂扣住他的手,将其置于自己的胸口上。
“明天我就放你回去,前些年留给你的府邸现在还空着,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你回家吧,你妻子正在家中等你。”
此话完全出乎元南聿意料之外。
震惊之下,元南聿冲着陈霂点了点头。
翌日午后,元南聿从西苑行宫回到了自己在京中的府邸。
入得大门,见中庭那棵银杏在春日中郁郁葱葱,才想起自上次离京,已经过去了三年。
庭院中雅室清旷,元南聿步入主屋,迎面就见季槐正端坐于厅中的椅子上等他。
季槐一见元南聿来了,起身便要行礼。
元南聿不想让她劳动,却在碰触到她衣角前止了手:“夫人身子不便,这是内宅,不用做这些虚礼。”
他两人已分别许久,不久前,季槐被人安排在一处皇庄里,虽有侍从仆妇伺候,饮食起居也不曾受到苛待,但对外面的情形,却一无所知。
她在忧惧中度日如年,并不曾料到能这么快与元南聿在京中相聚。
两人进入内室,元南聿让她在床上躺好,他撩起衣袖,抬腕搭在她的手腕上,片刻之后,元南聿眉头轻舒,暗吁了口气。
“是我连累你担惊受怕了多日,好在胎儿无碍,我拟个方子,等下让下人煎好,你按时服下,对你母子大有裨益。”
元南聿转身要去书房找纸笔,季槐跟在他身后说道:“我以为今生怕是见不到将军了。”
看着这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元南聿难免愧疚:“此事是我连累了你,但你我既已是夫妻,我便不会置你的安危于不顾,你不必担心。”
季槐又道:“将军,京师乃是险地,你我何时能离开?”
听此一问,元南聿陷入了沉思。
何时能离开?
对此事,他也无从知晓。
即便能离开,又能去哪里?他是不能再回大同了。
但季槐不同,她如果继续留在京里,他是没有办法保护好她的,若陈霂再与他翻脸,难保不会对季槐不利。
“我眼下还无法离开这里。”元南聿不善说谎,索性直言相告,“我走不了,但我会尽力想办法送你回大同,我们在京师并不是全无准备。”
“我不走!”季槐说的斩钉截铁。
元南聿道:“你不要胡闹,你跟着我留在这里太不安全,若有意外,叫我如何对得起你哥哥。”
季槐道:“正因为我是张榕的妹妹,况且危难之时,你并未对我弃之不顾,所以我也不能舍弃你,自己一个人逃命去。”
季槐与张榕性情相似,且不说元南聿与张榕的旧交,只说他们成后,元南聿对她关怀体恤,她也做不到留他一人在这虎狼之地。
元南聿有些着急:“你一个弱女子,岂能和我一个须眉男子相较?”
季槐怒道:“你不答应,莫非是嫌我拖累你?”
季槐还很年轻,遇事难免任性,情急之下说的话,难免带有负气的意思,元南聿并不放在心里。
她还在孕中,动气忧思都是大忌,元南聿不想与她再添烦恼,只得又好生安慰了她一番。
待她睡下,元南聿行至书房,伏案拟起了方子,他手上写着字,心思却不全在这上面。
他想起季槐嫁与他时,其实并不算情愿。原因无他,只因辽北战场的失利,让他一夕之间成了北境的罪臣。
他又想起了庙堂之上,孟拱步青等人对他的攀诬。若非燕思空机警过人,事先找到了步青盗取兵符的证据,又当堂指认步青手中的书信乃是伪造,他的过失,怕就不只是丢官免职,再加上二十军棍,就能免除的。
现在想来,步青敢当着众文武的面,肆意对自己构陷迫害,绝非是他一人所能策划的,可惜大理寺还未找到更多证据,步青就已经在狱中绝望自裁了。
人虽然死了,但谣言却未停止。
虽说他与陈霂有私的事最后并未得到证实,但他在北境声名显赫,这桩丑闻还是像瘟疫一样,很快传遍了大同的街头巷陌。
元南聿是个爱惜名声甚于生命的人,对他而言,声名狼藉要比战死沙场还要可怕。他夜里时常不能安眠,每想起此事,都感到脊背发凉,手心里全是冷汗。
也许,步青身后的那个人,想要的结果就是如此。
如果一击不中,不能有确凿的证据给他定罪,那么就用污名加身的方法,剪除掉封野身边最重要的羽翼。
而封野最看重,也最得力的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就是燕思空。
第39章
陈霂自幼跟随祝兰亭习武,如今已有十余载,这些年他早已养成习惯,每日寅时便起床,在乾清宫外的宫苑内练上一个时辰的功夫,再更衣去太和殿上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