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春日里,李太太再次来拜访城堡,并带来一个八卦:“听说那位伊莎贝拉小姐从去年冬天来见过年您先生后就念念不忘,过几天又要来h国了。”李太太用的“您”,来表达对h国垄断财阀太太的尊敬,“您知道吗?那位伊莎贝拉小姐去年回国后说了一句话,现在还在外国社交网站里惹人津津乐道,‘我对官先生英年早婚深感遗憾,且优秀英俊的男人值得同样优秀美丽的女人倾心。’哈,她这意思!”
王照微淡一笑,她今日穿了件时下复古流行的鹅黄色薄纱帝政裙,肩上搭了条青墨色披帛,柔顺乌黑的长发披在耳后,面容清丽雪白,配上城堡内辉煌华丽的背景,宛若宫廷油墨画中走出的绝色佳人。
不说美貌,光气质和风韵就能甩那个伊莎贝拉好几条街。
那个伊莎贝拉是怎么有自信自夸“同样优秀美丽的女人”?
李太太用华丽的孔雀羽毛扇子掩住哂笑的唇角。
跟帝政裙一样,这种上世纪欧洲贵族妇人们喜好的羽扇经过半个多世纪也变得重新流行起来。
王照对于这种关于她丈夫的风艳八卦不感兴趣——或者说,她求之不得有一个女人能让她的丈夫移情别恋,可她又同时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太天真。倒是芽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面容乖巧的喊了声“小李阿姨”,双眼乌黑澄净,状若天真道:“那位伊丽莎白小姐很喜欢我爸爸吗?”
李太太对着这位年纪尚小的官家小公子半点不敢轻慢,但语气带着善意的调笑,“小公子的爸爸确实是很英俊很有魅力的人物,很招女孩子喜欢,小公子可要帮妈妈把爸爸看紧些。”注意到王照的表情微淡,李太太以为是话语惹起王照不悦,话口一转,“错了,都是我嘴岔,官先生对您情重不移,有目共睹。”
王照的表情还是没能开怀起来。
芽芽拉着母亲的手指垂下眼,目中变得若有所思。
李太太当然不知其原因,她和京都绝大部分人一样,认为官先生和太太情意甚笃,引为佳话,也就不得王照欢心了。
下午的时候小叔与王照通了个电话,得知弯弯第四次因宫外孕流产,官一昀的长辈准备为儿子儿媳找代孕,官一昀妥协了,弯弯却不同意,甚至打算离婚,然后赴M留学。
王照对于自己的消息闭塞算不清第几次沉默,她似乎是一个被城堡的墙壁隔绝的盲哑人,看不见听不见,也无话可言,生活的盼头也就只有读着旋转的秒针数着剩下的空茫的时间,想着自然和意外哪个先来。
至于芽芽?
跟他父亲一样聪明的孩子不需要所谓“慈母的关心”。
她有且仅有的“爱心”不多,在发现芽芽能“威逼利诱”老奸巨猾的女管家为他杀死那只猫时,就消弭殆尽。
芽芽再聪明,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在整个城堡之中,他不具象清楚自己的母亲所谓女主人的称谓所代表的意义,也不知道自己母亲年少时的聪慧狡诈,然后就被无形中上了一课——他的作为被女管家“忠心”的汇报给了女主人。
而现在,芽芽又开启了另一个念头。
伊莎贝尔小姐。
父亲应该是完完整整属于母亲的,任何觊觎母亲的东西的人都应该上绞刑一千遍,死后的灵魂被放进罐子里炙烤一千年,然后再跪在她母亲身前,对他母亲进行忏悔。
芽芽偷偷抬起眼看自己的母亲。
美丽矜贵的财阀夫人像是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坐在柔软漂亮的椅子上,眉眼冷清低垂。
芽芽看见了她细白的侧颈上两道印子。
呼吸一窒。
以前没机会的,不明晰的,在那个冬日的午后,男人的餍足,女人的香艳柔弱,一切都变得具象起来。
他们一定很亲密,很亲密,夫妻是比母子更亲密的关系。
哪怕没有血缘。
那些他想在母亲身体上留下且同样想让母亲在自己身体上烙印下却不能的,夫妻却可以。
他在嫉妒。
嫉妒自己的父亲。
又在无形中羡慕。
在那冬日后的数个日夜芽芽都会忍不住想,他要是父亲就好了。
拥有父亲高大强壮的体魄,被看待成成熟的男人,而不是孩子,与母亲成为世界上各种意义上最亲密的人。
但现实,芽芽需要依靠父亲,也需要依靠父亲来留住母亲。
12.
伊莎贝尔小姐从联合国总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内容包括对h国提供国际上的多种便利,前提是官氏财阀的主人在某个绝密协议上盖章。
谈起这事时,美艳多情的伊莎贝拉小姐第无数次撩动耳边的波浪长发,含着笑在谈判桌底下用灵活如蛇的脚去勾男人西装裤包裹下的腿。男人眉目英俊,半垂着眼似笑非笑,眼底是唯有某个人才能看得懂的危险和戾气,修长指尖的钢笔敲了敲桌面,“我想想,h国和官家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
官家小叔侧头。
谁不知道h国就在官家翻手覆手之中?
伊莎小姐用低哑妩媚的英文明里暗示,“我父亲非常欣赏官先生的能力——”男人倏地捏起桌上滚烫的茶杯往桌下一掷,而后长腿一蹬,椅子快速往后移开,与地板摩擦出刺耳声,伴随着女人破音的痛叫!
滚烫的茶水瞬间将伊莎贝拉小姐的美腿烫伤,碎掉的茶盏也割破了娇嫩的肌肤,显得可怖而凄惨。
官家小叔——h国的总统阁下眉毛压了一下,压声喊了一声:“景予。”
男人毫无诚意的道歉,“不好意思。”
乌黑的眸从伊莎贝拉小姐痛苦扭曲的表情,下移到性感长腿上红烫水泡和茶杯碎片划破的血痕,又慢悠悠毫不掩饰恶意地添加一句:“手滑。”
男人的狠戾冷酷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分男女老幼,善恶美丑,即使这些年因为年纪阅历的增扩,空荡而又充满恶意的心束缚住了某个美丽可怜的女人,让他显得成熟俊雅且意气风发。
但如果伊莎贝尔早十年见识过还是少年时的男人的残忍疯狂,也许……
伊莎贝尔胸口剧烈起伏,是惊怒,也是后怕,她对自己的魅力过于高估,也对男人的恶劣过于低估。
但想起自己父亲马上面临继任选举的压力,以及官氏家族的财富和影响力,伊莎贝尔深吸一口气,难看的挤出一个笑,“官先生——”
男人下一刻摘掉自己脚上的一只昂贵手工皮鞋,动作随意带着侮辱的扔到伊莎贝拉发型精美的脑袋上,“鞋子被你肮脏的脚蹭脏了。”
他甚至带着几分无辜般歪了歪头,露出嫌弃,“我妻子会很生气。”
黑色手工皮鞋从伊莎贝拉的头顶掉下来,落到铺着白色长台布的谈判桌上。
伊莎贝拉闭了闭眼。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和魅力面对一个毫无三观风度的男人前所未有的挫败。
谈判进行到这里,再进行不下去。
有助理为男人送上新的皮鞋。
然后两行人一方缄默一方怒气地收拾着往外走,谈判的地方在总统宫的议会厅,出来外面是高大威严的两排八根大理石罗马柱拱卫的通道,道路洁白,色彩红艳张扬的长裙女人背影就格外显眼。
俊美昳丽的男人目光看见那抹背影后,勾起唇角,“我太太来了。”
说的像意外的惊喜似的。
众人想起男人在谈判桌上的毫不绅士甚至粗鲁恶劣,又想起男人说的那句“我妻子会很生气”,不禁纷纷屏气凝神看过去,有些好奇能让以美貌和魅力纵横的伊莎贝尔小姐落得莫大耻辱的官先生……的太太,究竟是何方神圣?
“阿照。”男人喊了一句。
女人闻声转过脸,分明是艳丽华贵至极的裙色,却越发衬得女人清丽绝艳的面孔雪白清冷,甚至没有妆容的痕迹,长长的乌发也只是自然的披落,但那疏离傲冷的神韵和气质便已让人心窒。
官家少夫人极为神秘,很少能见她出席公众场合,照片也流传的很少,但她却在诸多人心中都有一个独特且禁忌的印象——官家少公子不惜与兄弟反目也要夺得的爱人,金屋供养的妻子,冲冠一怒斩杀总统和数位高官的“红颜”。
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女人不美丽,甚至怀疑这个女人是倾世祸水般的妖艳美貌,才能迷倒当初h国的两大顶级财阀继承者。
但事实上,官家少夫人确实美貌,却美得冰冷,清丽出尘,和妖艳沾不上半点关系。
就连饱受羞辱,心中怀着恶毒心思的好奇的伊莎贝拉小姐都不由呆了两秒。
紧接着火辣辣的羞耻感涌上脸和头颅,伊莎贝拉知道今天之后她去年冬天说的那句话将会变成彻底的自取其辱。
王照看着对面两拨人乌压压的走过来,最前面风姿出众的是她的丈夫。
拢了拢手臂上暗色纹绣披帛,王照低声唤了声“芽芽”,不自觉微蹙眉看了走过来的男人一眼。
她到现在都不解,男人从她“被刺”后第一次允许她出门,还专门为她挑选这么张扬艳丽的裙子,是要她到总统宫里接他下会。
芽芽刚被随行助理带到旁边去整理衣服,听见王照唤他,连忙小跑过来,微笑露出两颗雪白尖尖的小虎牙,“妈妈。”
小手依赖的勾住她的手指。
王照目光在芽芽和她交缠的手指上顿了片刻,眸光渐渐微软,缓缓握住芽芽的小手。
芽芽弯了眼,又对着走过来的男人喊了声“爸爸。”
一家三口的颜值气质极佳,存在感强烈十足,男人俊美,女人清丽,儿子漂亮乖巧。
芽芽听着身边父母冷淡简单的交谈,具体的冷淡表现在母亲身上,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父亲应该是习惯了,偶尔不习惯时,会以别的方式从母亲身上弥补。
芽芽有时候会憎恶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了解这个男人——自己的父亲,原因是他和他的父亲是同一种人。
用各种伪善,实际恶劣残忍的手段,去索取母亲的所有,且永远贪婪,永不满足。
永远不知悔改。
芽芽感受着母亲柔软泛凉的手指握住他手的感觉,满足的,柔软的,像是能抚慰他躁动焦渴的肌肤和灵魂。
他暗暗握紧,眼睛却慢慢抬起,在人群中精准的搜寻到金发美艳的外国女人。
那个女人的目光恰好看过来。
芽芽眉眼弯弯,露出洁白的虎牙。
13.
国宾入住的辉煌酒店里。
伊莎贝拉小姐对当天那个孩子投来的目光和微笑感到莫名其妙,但心下莫名发毛。
究其原因,伊莎贝拉只能把原因归结为那一家人的基因都是疯子。
那天过后,她由研究男人的成就和爱好,拓展为研究男人的“族谱”。
前者是为攻略,后者就是不善和怨气了。
归功于她与h国一个古老家族交好,虽这个家族已在威威显赫的官家之下沉寂低调多年,但也得知许多寻常人不知的官家家族和官家掌权人的秘辛。
年迈的家族老人说起这些悠远往事时有些絮叨迟钝,“从官家小子的曾祖父开始,官家这四代人都是没有感情人伦的疯子,哦,加上那可怜女人生的孩子,已经五代了。除了这官家小子的父亲表现得很正常,唯一出格的事是对那时一个小家族千金的戚明珠求娶外,这么多年,算得上是个正常人。”
老人抽了一口复古的长烟,眯着布满皱纹的眼皮,“他曾祖父和祖父都跟我相识,连他父亲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曾祖父曾疯了般爱上他妹妹,最后他妹妹受不了哥哥的疯魔逼迫自尽死了,他曾祖父也跟着殉情了。他祖父疯的有点特殊,呃,喜欢跟蛇睡觉,你知道的。那种还喜欢看蛇淫人,或人淫蛇,还逼迫过那小子的父亲淫蛇给他观赏,这事以后他祖父没多久就暴死了,想想他父亲也是个心狠的,杀了自己老子……”
伊莎贝拉听了这么多,唯独对“可怜的女人”这一词表示有些怀疑,并提出来。
无论从哪方面看,虽然官景予这个男人有疯子的基因,但他英俊无比,专情不移,身材相貌家世情感都是顶尖,还跟他的妻子——“那那个可怜的女人”生了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她也亲眼短暂见证过了两人的相处,那女人美丽清冷,男人对她的态度也很是温柔爱护……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算不上说可怜?
没想老人突然一下子激动起来,丢了烟杆,苍老的面孔像布满褐色树皮,展露出某种恨意和不满,“怎么不算?”
“我的家族,当年也是徐家的拥趸。”
“当年官徐各占h国半壁江山,当初徐家的继承人那般天资过人,风采翩翩。徐之遇,徐之遇你听说过吧?他和官景予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像亲兄弟!现在他却沦为了官景予和那个女人爱情故事的背景和可怜虫。谈起他来只会像这样——‘噫。’唏嘘一声,”老人动作笨拙的做出示范,“要我说她也是活该,贱人,当初好好跟之遇在一起,现在也是风风光光的徐夫人,偏偏人心不足,害死了那么好的之遇……”
伊莎贝拉有些不耐烦,她想知道的是那个女人的事,偏偏老人总会在说到某个点就偏移了,她也不能指责一个古稀老人的思维能有多清晰,只能努力将话题拉回来。
老人一声冷笑,“她?她能怎样!想跑跑不了,听说从国际机场被抓了回去,十七岁就被那疯子按着结了婚,可怜之遇尸骨在海里拖行了一整夜,大半尸骨都被海鱼吃了去,现在还在海上那艘船上的地下冰柜里被冻着,不能入土为安。”
伊莎贝拉闻言猛地一个哆嗦,后背发寒,虽然话题又开始偏移,但她却想象不到了,她现在被老人话里那个男人的残忍暴戾夺走心神,陷入惊惧情绪中。
这真的是十八岁的少年能做出的事吗?将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杀害,还将尸体像逗食的鱼饵一样吊在海里,让海中生物啃食,最后还将残肢封在船上的冰柜里,这么多年……
“不止是之遇,那女人的朋友,敌人,亲人,这么些年通通死在那疯子手里,之遇的弟弟因为那女人多看一眼就有了场空难,然后徐家人都死绝了,那女人的表妹十二岁就被那疯子用来配种,用婴儿的命来给那女人身体治病。哈哈——老头子我有时候在想,那女人身体不好是不是报应,她活着要这么多人命来给她填,她晚上睡觉真的能安心吗?还是她也是个天生的疯子?听说她孩子出生周日的时候,她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个机器人天天抱在怀里,又哭又笑,不肯松手,后来因为这件事不知怎地跟她疯子男人闹了矛盾,捅了那疯子一刀,那女人后面也被关了三年。”
“怎么就没捅死呢?”老人有些恶毒的喃喃自语,灰白浑浊的眼珠几乎难以转动。
“我没死,看来让你、们——很遗憾?”轻飘飘的语气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不知什么时候,谈话的院子里幽静如鬼地,一扇古朴廊门后,男人身姿优越,眉目俊美,散漫的走出来,修长漂亮的手里把玩着一把漆黑的格洛克,黑洞洞的枪口肆无忌惮的在伊莎贝拉和老人的身上来回偏移。
像是戏耍两只小丑。
伊莎贝拉又看见那个名叫芽芽的孩子的面孔。
他从他父亲的身后走出来,乌黑浓密的发,漂亮白皙的脸,眉眼之间和他父亲如出一辙。
他在对她笑,白皙的虎牙,乌黑的眼珠,带着她敏感的,上一次未曾发觉的,赤裸裸的恶意。
惊恐和致命的胁迫感扑面而来。
伊莎贝拉发出刺耳尖叫,“官先生,请放下枪,我不是你的敌人——”
14.
丈夫今日带孩子出门的事没有让王照多么分心,城堡里今日招待了前来做客的谭辉夫妇。
谭辉作为当初的官徐小集体的一员,见识过官景予与徐之遇的交好,到后面破裂的至死方休,每每想起都不由唏嘘。
谭辉的妻子也是熟识,林嫣然。当年云中学生会团体的外交部长。两人是家族联姻,算不上多有感情,相敬如宾。
少年的意气天真到了如今年纪,大多都是这样子。那时云中官贵子弟遍布,现如今,为生活,为家族,妥协,沉默接受的不在少数。
再多的恶与坏,不甘与放纵,都在如今被光鲜亮丽的西装与礼裙包裹,掩藏。
男主人不在,谭辉提心吊胆的和女主人说了几句话,就借口去别处,留下林嫣然和女主人聊天。
恶龙对自己心爱的私有物占有欲有多强,这些跟着他这么多年的小跟班们心知肚明。
触之即死——
触之即死!
无论是这么些年他偶尔梦中出现的那个瘦弱阴沉的女孩子,肖玉梅,还是他妻子难以忘怀的旧爱,周岑野那个忠心的兄弟,李星雨。
都是浑浑噩噩的过罢了。
谁不是浑浑噩噩的过?
谭辉有时候想,景哥他真的得偿所愿了吗?他真的就过得开心了吗?他真的……不会做噩梦吗?
王照从结婚后,这些年与云中的故人都交集的很少。
很少。
少到这是王照近十年来见到故人的第二面。
第一次是在那场风光至极,万众瞩目的婚礼上。
那一次,像是一场对故人隆重的告别。
一晃,近十年。
林嫣然比王照大一点,快三十了,可贵太太们都有一套共通且独特的保养方法,让人显得年轻美丽,精神焕发。
暖厅里佣人都离开。
林嫣然目光离碎,喊她:“会长。”
久违的称呼响起,王照还有些恍惚。
仿佛眼前出现了一个场景,雪白衬衣格子裙,雏菊胸针与写满公式的课本。少年的面孔清隽雅致,三角的领子白到发光,俯身在少女额头落下温柔一吻,叹息般在她耳边唤了声“阿照……”
那道声音又远又近。
王照抚了下耳朵,什么也没有。
她麻木的开口,“多久了,我早不是什么会长了。”
她甚至高中还没读完,大学也没去上过,从十七岁成为官少夫人,从此日复一日面对的就是自己疯执可怕的年轻丈夫。
哪怕为她的学识官家可以用丰厚的雇佣金请来世界一流的老师,但事实就是如此。
别的同龄人在为高考为大学,挥洒青春纵意欢笑时,她的身心荆棘丛生,紧紧束缚,在丈夫无穷无尽的兽欲和偏执强势的控制中失去自我。
时隔多年,她们之间也再没什么好聊的。
王照让女管家送林太太出去。
林太太和丈夫向官家少夫人告别。
就是这样子。
就是这样子。
王会长和林部长。
官太太和谭太太。
王照看向远方高大华丽的城堡大门,那里每天有各种各样的名车迎来送往。
没有人可以救她。
她自己从骨头里为自己筑造了牢笼。
芽芽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被送回来。
被女管家告知母亲还在午休。
芽芽点头,他乌黑漂亮的眼睛在女管家一丝不苟的面孔上巡视一圈,想到什么,缓缓笑了。
女管家战战兢兢,心中生惧。
芽芽却没有对她做什么,自己找上楼去了。
官家少夫人的身体不好,因此鲜少在公众露面,这件事外界周知。
是真的,也不全是真的。
真的是人身体确实不好,不真的是因为男人的私心和执欲。
他连一个男人的目光多看一眼自己妻子的照片都难以忍受,想要将那个人的眼睛挖下来,用拳头砸烂储存记忆的脑子。
至于总统宫那次——
则是因为一则传言。
更或者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揣测的小小比较。
伊莎贝拉形容他“优秀英俊”,形容她自己“优秀美丽”,暗示他们相配。
外界对于这种无知风闻更是愚蠢盲从。
男人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一丝对王照不好的声音。
不能容忍任何人质疑他和王照的感情。
哪怕这种感情是存在于传言中的恩爱完美,一碰就碎。
芽芽小小的幼稚模样,说的话却透着残酷的天真,“爸爸不是该跟妈妈最相配吗?那个女人会让妈妈生气的,她真该死。”
男人愉悦的低声笑起来,目光邪气中透着诡异的看向芽芽,“是啊,你妈妈会生气的,她该生气的。”
瞧,他和王照的亲儿子也认为王照会生气的。
所有人都该信任他们的感情完美无缺。
所以——
凭什么有人想打破?
芽芽上了楼,在华丽起居室看了一圈,有两个女佣在很安静的做事,芽芽目光又往紧闭的卧室门口看了一眼。
乌黑水亮的眸珠转了转,芽芽走上前,踮起脚,轻声扭开了房门。
15.
雕刻华丽的门扉一点点展开,呈现出的阔美卧室有些昏暗,女佣为了让女主人午睡安眠,将纹绣窗帘都拉上,只留淡淡的一丝微光。
芽芽走近,幽黑澄亮的瞳孔像是透彻的湖水,看向躺在雪白色雕花象牙床上的母亲,侧过的面孔洁白美丽,睡容恬静,手腕搭在颊边,发丝乌黑。
昏暗的光线中,母亲轻缓的呼吸,带动着睡衣微敞的白皙胸口微微起伏。
某种激烈的,贪婪的,前所未有的情感席卷了芽芽的心脏,伴随着隐忍而强烈的痛苦。
芽芽不知该怎么形容这样一种感觉。
他向前走进一步,却又像有数条无形的手臂将他死死拽了回来。
这个午后的最后,芽芽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到,又离开了母亲午睡的卧室。
芽芽六岁的生日前夕,姨母,或者称为伯母的王新月,和其丈夫,一前一后相隔一天来到城堡做客。
王新月到来的时候是个阴云天气,华丽宏美的建筑朦胧蒙上一层灰暗,王照带着芽芽去迎接,在芽芽乖巧的喊了一声“姨姨”后,王新月回以亲切温柔的拥抱。
芽芽伪装的乖顺几乎差点碎裂掉。
他不喜欢别人这样触碰他,接近他,这让他感到肮脏,沾染了不干净的气味。
让他骨血发痒,心生戾气。
哪怕这是从小到大最疼爱他的姨母。
王新月好像感受到他的僵硬,分开时,对他安抚的笑笑。与王照三分相似的眼睛在他面孔上停留一圈,然后和王照边走边交谈起来。
“在m国还呆的习惯吗?你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些。”王照的目光只在王新月面上停留一瞬就移开,观察着王新月瘦弱纤细的身形。过往的一切让王照没有勇气长时直视弯弯的眼睛,因此也忽略了王新月目光中闪过的复杂。
m国,太遥远了。
那个男人怎么会容忍身为姐姐的续命傀儡脱离掌控?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围绕着姐姐筑造起的谎言围墙。
谎言堆积的太高太久,将砌在底下的人都压的喘不过气,或崩溃濒临,或发疯。
却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新月暗吸一口气,绷住面容的笑,回答王照的话,“姐姐不必担心我,我现在过得自在极了。”
王照微侧开头,眼前似乎还在闪现过弯弯苍白消瘦的面孔,哪怕用妆容遮掩。她说:“那就好。”
“好”,“自在”,这些东西,像经历过一个噩梦后,就再与王家人无缘。
姐妹久别重逢,难得光明正大的聊天,不经意忽视了小孩子。芽芽慢慢走在母亲的身后,垂头看着母亲的裙摆和另一个女人的裙摆依靠在一起,眼底蒙上一层阴翳。
晚上男人回来时,芽芽主动跑出去迎接自己的爸爸,男人对于儿子难得的热情表现出了一丝浅淡诧异,又在儿子出口后,淡淡的诧异转变为某种恶意不详且玩味的兴趣。
“哦?你母亲真这么说?”
芽芽面对着父亲俊美面孔上浮现的诡异莫测的表情面不改色,“爸爸,我不喜欢她,我们杀掉她好不好?”
自从那个京都雷雨夜,父子俩两两伪善的面孔相撕开,彼此的近乎直白的乌黑恶意已无需隐藏。
没想到男人拒绝了,且义正言辞,掠过他,语气带着胁迫,“芽芽,不要打王新月的主意。”
芽芽不解,望着父亲傲慢高大的背影,“我不信你不讨厌她!”
“我讨厌的东西太多了,芽芽。”男人半步也没停留,由风传递来话语,“也许,你还是做一个天真可笑的孩童比较可爱。”
讨厌,谁不讨厌一个与他的妻子不管是从血缘还是心灵上都更为亲密的人呢?从血缘,她们每一次血液相融,从心底,她们视彼此最重,相互妥协。可真是让他这个丈夫,嫉妒且厌憎着。
特别是,当他再次看见刺眼的一幕。